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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行驶在路上,因为红绿灯的缘故,走走停停。两边的树木光秃秃的,它们早已卸下了满身华丽的叶子,在风中用力挥舞着枝丫,仿佛只有这样,才不会显得那么孤独。吴晓夕始终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你不难受吗?”我问吴晓夕。
“什么?”她转头看向我。
“我说,你把儿子留给了前夫,不难受吗?”
“难受啊,怎么会不难受呢?”她失神地笑着,“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直留在身边啊。”
“唉,说句不好听的,我觉得你儿子都被他奶奶管傻了,完全没有一个孩子应该有的活泼开朗,显得有点儿……有点儿……”我想说呆滞,但是觉得有些不合适,实在没好意思说出来。
“傻?”
“不是,我觉得是……木讷吧?”
“那不还是傻吗?”她无奈地笑笑,说,“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小就是他奶奶看着他,我和他爸得出去上班,他奶奶总是给他灌输一些老思想、老观念,什么都不让他做,但凡做错一点,就吓唬他,久而久之,孩子的性格就变成这样了。”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奶奶谈呢?”
“谈啊,怎么不谈?可那是个老顽固,我说什么都没用……唉,挺好的一个孩子,都被管傻了,现在上了一年级,什么都跟不上,老师找过家长好几次,找过他爸也找过我,谁都没辙,他奶奶就是不听,死活把着孩子不撒手,”吴晓夕惆怅地叹着气,说,“我有时候特别后悔当初跟他复婚,又后悔生了这个孩子……”
“我今天出来之前还对我女儿发了一顿脾气呢……”我把今天斥责小石榴的事情讲给了吴晓夕。
吴晓夕说:“小辰要是像你女儿一样会还嘴、发脾气就好了,他向来是逆来顺受的,性格已经改变不了了。”
“我觉得你还是得多加干预,毕竟孩子现在还小,应该还能纠正过来。”
“有时候我也挺烦的,既想管教孩子,又不想和他们家有过多接触,唉,真挺难的。”
吴晓夕的情绪很不好,我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省得她越来越糟心。我问她:“刚才你吃饱了吗?”
“你呢?”她反问我。
“我一直都没好意思动筷子,就吃了几口,”我说,“我以为你会和你前夫撕扯一场,结果没想到他是个蔫茄子,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别看他现在蔫不出溜的,可是以前他跟我吵架的时候,气势汹汹着呢,”吴晓夕说,“真不好意思,今天让你见笑了。”
“嗐,本来是要帮你忙的,结果什么也没帮上。”
“而且还没吃饱。”她说。我看了她一眼,她正好也在看我,我们相视一笑。
“我请你吃个饭吧。”我说。
“别别别,今天是你来帮我忙,应该是我请你吃饭。”
“我什么也没帮上啊。”
“不不不,已经帮上了,最起码高强在短时间内不会再来骚扰我了。”
“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了解他,而且这种事儿不是第一次了。”
“嗯?”我很不解。
吴晓夕指引我开车回到她家小区外面,说要在她家附近的小饭馆请我吃顿饭,今天时间比较晚了,等过些天约上斜眼再好好吃一顿。我说,只要填饱肚子就行了,不用铺张浪费。吴晓夕说,那我带你去一家拉面馆吧,他家的拉面特别好吃。我说,没问题,我好久也没吃拉面了。
车停在路边,她带着我横穿马路。马路两边有一些小商店和小饭馆,她指着一家拉面馆的门脸,说,喏,就是那儿。
我先她一步,掀开厚重的棉布帘子,门口响起一阵铃铛声。这很新奇,现在的饭馆都已经是电子音接客了,很少能听到如此原始的铃铛声了。吴晓夕似乎和这里的老板娘很熟,她让我坐下后,与老板娘客套一番,点了两碗面和两个凉菜。
这种街边的小餐馆,面积都不大,一般也就能摆下十来张小桌子。现在人不多,只有里面的两桌坐着客人。我不想坐在门口,怕开关门时灌进冷风,于是挑了相对靠里的一个位置坐下。吴晓夕走向我的时候,向我的后面看了看,然后露出微笑,对着后面的客人招了招手。这是在她家门口,遇到熟人也是无可厚非的。
“来吃饭呀?”一个女人的声音说。我回过头去看,说话的是一个孕晚期的女人,她的大肚子过于明显了,以至于吃东西的时候都是坐得很直的。这个女人长着一副斗鸡眼,显得有些呆萌。说是斗鸡眼,实际上只是瞳距有些近,和那种真正意义上的斗鸡眼还是有所区别的。
斗鸡眼孕妇对面的男人也回头看了看。我愣了愣,这个人很眼熟,似乎近期见过他,只不过一时想不起来在何时何地见过了。男人尴尬地笑了笑,对着吴晓夕也问出了同样的话。
吴晓夕指了指我,说:“我一朋友送我回家,正好都没吃饭呢,过来吃口饭。”
男人这才看向我,他也是一愣,说:“怎么是你呀?”
吴晓夕看看我,又看看他,问道:“你们认识?”
“就算认识吧,”男人说,“你们也认识?”
吴晓夕坐到我的对面,说:“他跟黄老斜是大学同学。”
男人有些莫名其妙的兴奋,说:“那还真是够巧的啊,咱们之间共同认识的人还挺多的。”
听到这话,我忽然想起来这个男人是谁了。是的,我上周刚刚和徐婧在合生汇的海底捞见过他,他叫江乐,是徐婧、李讴歌和陆斌的大学同学。
吴晓夕对我说:“我们和黄老斜都是高中同学。”
我理解了他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站起来过去和他握了握手,同时客气地对他的妻子点了点头。
江乐却有些疑惑:“你不是和徐婧在一起呢吗?”
我解释道:“你们真的误会了,我们只是同事。”
江乐点点头,“哦”了一声。我坐回到座位上,拉面和凉菜很快端了上来。我们客套两句后,各自吃饭。江乐和他的爱人吃完饭,向我们告别。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自己怀孕的妻子,走出拉面馆。吴晓夕拿着筷子,失神地望着门口处。
“快吃吧,一会儿面该坨了。”我提醒吴晓夕。
吴晓夕回过头来,脸上露出失落的颜色,眼皮下耷,将一根面条挑到半空中,愣住了。
我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问:“怎么了?”
她笑笑,将面放回到碗中,并且把筷子搭在碗上,双手托腮,说:“刚才不是说高强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打扰我吗?我说这不是第一次了,还记得吗?”
“嗯,我记得,后来你就岔开话题了,我就没好意思再问你。”我说。
吴晓夕伸出右手大拇指,头也不回地指了指身后的门,说:“上一次就是他。”
“他也给你冒充男朋友了?”我颇有些好奇,问。
“不是,”吴晓夕摇摇头,眼珠上挑,似乎开始回忆,“那时候,他不是冒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