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并肩入正堂,萧承晏连茶水都未沾唇,便令下属将活捉的刺客押上。
那刺客年纪不过弱冠,却已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挺直腰板而立,不屑下跪。左右侍卫见状,各自一脚踢向其膝弯。刺客吃痛,扑通跪地,却仍不肯抬头直视萧承晏与东方芪。
萧承晏冷笑,“签了生死契的刺客,你以为舍命为主,家眷就能得庇护?莫要天真了。你等一死,在主子眼中不过是丢了条狗。你家眷会如何,别说分文难得,怕是连命都不一定能保住。细想想,你那些死去兄弟的家人,后来你可曾见过?”
此言一出,刺客如遭雷击,身形不由自主地颤抖,“不可能!主公允诺善待我等家眷。未见故去兄弟的家人,是因主公言说遣返故乡,还赐下丰厚抚恤。”
东方芪冷哼一声,“愚昧!这等见不得光的勾当,他们岂会善心大发?”
刺客闻言,终是抬头直视东方芪,“我等此番失手,实在低估了姑娘的身手。转眼间,我十几个兄弟便丧命于你的护卫手下。”
东方芪冷冷道:“他们出手便是取我性命,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萧承晏沉声问:“究竟是谁指使你刺杀东方姑娘?”
刺客反问:“我若开口,于我又有何益?家眷尚在主公掌控之中,我若背叛,他们性命堪忧。”
萧承晏冷笑,“你若不言,以为他们还能活命?”
刺客固执道:“至少他们能获得自由,纵然无法得到抚恤金。”
萧承晏摇头叹息,“当真是天真至极。”他转头对东方芪低语,“我看此人嘴硬的很,怕是不上点儿手段难以撬开嘴巴。”
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轻声道:“不如让我来试试。”她缓步走向刺客,柔声细语,“你可知,你主子为何要取我性命?”
刺客沉默不语。
东方芪继续道:“因为我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事。比如,你的主子如何处置那些和你并肩战斗过的兄弟的家眷。”
刺客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东方芪微笑,“你以为他们得了自由?不,他们早已成了你主子的玩物,或是被卖作奴隶。你若不信,我大可以带你去见见他们。”
刺客脸色骤变,身体微微发抖。
萧承晏自知东方芪这话是用来吓唬刺客的,心道这小妮子还是和从前那般鬼点子多,于是也很配合的适时插话,“你若肯说出实情,本王可以保证你家人的安全。否则,他们的下场,恐怕会比你想象的还要凄惨。”
刺客陷入了挣扎,汗水顺着额头滑落。片刻后,他终于开口,声音颤抖,“是……是梁王……”
话音未落,一支暗箭突然破窗而入,直取刺客咽喉!
那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未来得及反应。待反应过来后,萧承晏身边两个贴身护卫便如闪电般追了出去。
东方芪面色尚未恢复,萧承晏疾步至她身侧,低声关切道:“可是受惊了?”
东方芪微微蹙眉,“梁王此举,未免太过肆无忌惮。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二人心知肚明,梁王怒火中烧,才会不顾一切要取东方芪的性命。
萧承晏沉吟片刻,“看来梁王谋逆之事,已暗中筹谋许久。他能在逃亡途中如此肆意安排刺杀,想必是对起事成功胸有成竹。此番一逃,他算是与大周彻底撕破脸面了。”
东方芪眉头紧锁,“如此说来,定南王杨仲喜麾下二十万大军,岂不尽归梁王掌控?”
萧承晏神色凝重,“正是。昨夜父皇已八百里加急密信远在南境的黎敬将军。今日早朝,又下旨命镇守西南蜀地的裴简之将军前去增援,以防南境动乱。”
东方芪长叹一声,“这般看来,我此番所为,究竟是对是错,倒也难说。毕竟一旦动乱,遭殃的终究是无辜百姓。”
萧承晏闻言,心中五味杂陈。欣慰的是故人重逢,她仍保持着悲天悯人的初心;忧虑的是,这朝堂之上尔虞我诈,怕是容不下这般纯善之心。
她既已选择这条荆棘之路,前路艰险,难以预料。
萧承晏收敛心绪,暗自下定决心,既知她心性如此,自当多加庇护。
于是,萧承晏柔声道:“阿芪无需自责。幸亏你借追讨陪嫁之机,揭露了梁王谋逆一案。若非如此,恐怕后果更加不堪设想。及早发现,犹如拔除幼苗,事半功倍。若任其成长为参天大树,再想铲除,所需时日与力量,怕是难以想象。”
东方芪浅笑,“此番道理,我心中自是明白。对了,方才因刺客之事耽搁,还未来得及问你,下朝后可是去了京兆府交接平阳郡主的案子?”
“她如今已是庶民,不再是什么郡主了。”萧承晏提醒道。
东方芪微微颔首,“你打算如何处置她?说到底,她也不过是梁王手中一枚可怜的棋子罢了。”
萧承晏闻言,不禁讶异地看向东方芪,“你和她自幼不和,出了这等事,我原以为你会厌恶她,更何况她还夺走了你的未来夫婿。未曾想,你竟能以德报怨,对她生出怜悯之心?”
东方芪缓缓说道:“若非亲耳听她诉说这些年的遭遇,我一直以为她还是那个目中无人嚣张又跋扈的郡主。谁曾想,她伪装得如此之好。还记得我四岁初入禹都城时,你奉太后娘娘之命,带我与众王公贵族世家子女玩耍。平阳郡主初见我时,便带着敌意。从那时起,她事事都要与我一争高下。
我本不屑与之计较,她却总是寻我麻烦,还常说是因我母亲身为四境统帅,功高震主,陛下心存顾忌,才让我和兄长轮流在京师为质。说实话,那时我着实厌恶她。”
萧承晏道:“就因得知她后来的遭遇,你便同情她了?”
东方芪道:“儿时对我的恶意诋毁,与她如今的境况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我并非想为她求情,只是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自幼被自私的父亲摆布,沦为笼络人心的工具,无论身心,都不能自主。我只是在想,若她手上并无人命,谋逆一事又非主谋,不知陛下会不会酌情判决……”
萧承晏打断道:“阿芪,她的案子尚有诸多疑点待解。待查明后,我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你看可好?”
东方芪微微颔首,“她想见沈景熙一面,此事叶大人想必已向你禀明了吧?”
萧承晏闻及沈景熙之名,目光中顿时多了几分深意。他双手抱怀,语带玩味道:“看来你对这位曾经的同窗,后来的未婚夫婿,倒也不甚在意?”
东方芪莞尔一笑,“定下婚约之时,我不过十四岁,对男女之情尚且懵懂。更何况我那时在药王谷跟随师父学习医术,印象中只记得沈景熙性情温和,待人有礼,对谁都耐心有加。当时也没有多想,便书信给父亲,让他看着安排。如今想来,我那时实在不懂什么男女之情。”
萧承晏闻言,不禁有些不悦,“他性情温和?难道本王就不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