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声鼎沸的丽春院离开,收到了好处的朱安澜已经没有昨晚那么羞耻了。
这种事嘛,一回生二回熟,就算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于天下,他也能厚着脸皮说一句“那不是我的黑历史,是我的来时路”。
擦边网红嘛,只要有得赚,一切都好说。
朱安澜领着香菱在街上转了一圈,这时日头已近正午,那股讨论“澜姑娘”的风潮也渐渐过去了,毕竟人们的心灵能被美貌蒙蔽,但肚子还是要吃饭的,这也让朱安澜轻松了不少。
虽然水西城的街道远远称不上繁华,但看着身边巧笑倩兮的少女,他还是找到了一丝前世和女孩子约会的感觉。
两人走走停停,香菱想吃什么,朱安澜就掏钱给她买,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尊卑分明的人,反而对身边的女孩儿很是宠溺,香菱时不时偷看他一眼,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明显。
不过正当两人再次在街边一个很有烟火气的小摊坐下来,准备点一碗抄手的时候,香菱却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
“怎么了?”朱安澜笑道。
却见香菱不动声色地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低声道:“那是不是陆总旗……哦不,现在是陆百户了。”
“不会吧?陆绎高升了,不是应该留在宁州城办公吗?你肯定看……”
朱安澜边说边扭头,然后一个“错”字还说出口就闷杀在了喉咙里,诧异道,“诶,还真是他,他不好好在州府当他的百户,又跑回水西这个小地方作甚?”
此时的陆绎,终于脱下了平日里那一身飞鱼服,只穿了一件寻常百姓的布衣,一只手提了一个大包裹,左手包里露出肉、菜,右手则是宣纸、墨条、砚台等文房四宝,脚步匆匆,要不是朱安澜熟悉他那张脸,恐怕还真要把他跟路上赶着回家的市井男儿混为一谈了。
“陆兄!”朱安澜当即招呼了一声。
“谁!”
没想到陆绎的反应却极为剧烈,双眼一瞪,头发像被入侵了领地的猛虎一样霍然炸毛,手里提的东西也扔了,进入了警戒姿态,直到看到是朱安澜和香菱,这才松了口气,不好意思道,“哦,原来是你们啊。”
朱安澜和香菱一阵错愕,有秘密啊,这。
“陆兄,你这是闹哪样啊?”
朱安澜走过去,帮他捡起掉在地上的菜肉,拍了拍上面的灰,半开玩笑地问道,“大百户下凡体验平民百姓的生活啊?”
“我……”陆绎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我回家呢。”
说话间,他还紧张地左右看看,仿佛唯恐被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回家?”
朱安澜眨巴了一下眼,道,“回个家你搞得这么鬼鬼祟祟的,不知道的,还当你投敌了呢!”
不过他也反应过来了,以陆绎这把年纪,有家有室再正常不过了,只是以前一直都是公事往来,没往这方面想罢了。
“不谨慎点不行啊。”
陆绎苦笑道,“干我们这行的,都是江湖人眼里的鹰犬,不知得罪了多少仇家,自己倒是不怕,无非就是以身报国了,但万一祸及家人,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他把自己的忌讳说得很坦然,其中舐犊情深的担当,让朱安澜都不由得沉默了。
他前世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度,这辈子又是天潢贵胄,还真没想过陆绎的担忧,想到对方父亲是锦衣卫第一高手尚且活得如此小心谨慎,这方世界普通人的艰辛更是可见一斑了。
“是我不知人间疾苦了。”朱安澜叹道,“早知道我就不叫住你了。”
“其实也无碍的。”
陆绎笑笑,“我也只是习惯了如此罢了,过阵子内人和犬子也要随我迁居宁州城,这里的宅院便是暴露了也无关紧要,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去我家吃顿便饭,如何?”
“好啊。”
朱安澜听出他是真的有心交好自己,也露出了笑容,“那我们就叨扰了。”
“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在陆绎的带领下,三人一路走街串巷,最终进入了一条幽深的小巷,踏着长满青苔的石板路,最后在一户不起眼的小院门前停了下来。
“到了,寒舍简陋,还望二位贵客莫要嫌弃才是。”陆绎一边开门一边道。
“说这话就把我们当外人不是?”朱安澜哈哈一笑道。
“是我着相了,请。”三人有说有笑进入小院,陆绎故意走在最后,小心翼翼关好了大门。
这时,一对母子也从屋里迎了出来。
“爹!”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飞快跑向陆绎的怀抱,被他一把抱起。
“这是犬子陆谦。”在家里,陆绎褪下了平时在衙门里冷硬的外壳,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像朱安澜二人介绍道。
“这孩子看起来可比你机灵多了。”
朱安澜伸手摸了摸陆谦肉呼呼的脸蛋,两世为人,他太知道怎么夸奖一个孩子才能让“娃奴”老父亲开怀了,这时候越是贬低他不如他儿子,他就越高兴。
“哈哈哈!”
陆绎果然得意地大笑起来,道,“十四少好眼光,我这孩儿年方七岁,已经进学了,在私塾里先生都夸他是个天才呢,未来我要送他走科举的路子,纵然当个小官小吏,也好过像他老子这样每天过着刀头舔血,打打杀杀的日子了。”
“我看行。”朱安澜含笑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陆百户的公子一看就有金榜题名的好命。”
“说起来,十四少也是修炼出了浩然正气的少年英才,不知犬子可有幸投在你门下,聆听教诲,若能得到十四少只言片语的传授,这辈子都受用不尽啊!”陆绎突然目光一闪,状若无意地说道。
好家伙!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我不行!”
朱安澜下意识摆手道,“我才疏学浅,怎敢误人子弟?”
别人以为他是文道天才,未来的大儒种子,但他这一身浩然正气怎么来的,自己还不知道吗?
前身四书五经都未必能背得全乎,要不是靠着面板加点硬堆,他水平还未必有眼前的小陆谦高呢。
人家好歹还正经得过私塾先生的夸奖,他呢,小时候倒是气晕过几个宁王给请的先生,要不是表现得太顽劣,也不至于被放养这么多年啊!
只是他的实话实说,落在旁人耳朵里就成了推辞,陆绎脸色微微变了变,叹息道:“唉,也是犬子无福,入不得十四少法眼,是陆某冒昧了。”
朱安澜心里一咯噔,知道自己的拒绝惹对方不快乐,虽然不至于马上翻脸,但要是不赶快补救,这估计就是自己和他吃的最后一顿饭了,以后就真的只剩公事公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