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认知污染症候群
进入九月下旬的魔都似乎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仍然没有改变多少,可某些天生足够敏感的人会猛然惊觉,周围的环境与人群的流动变得有些不对劲,不知从何时起,部分人流密布的室外区域会经常出现一些行为举止怪异的人。
他们往往会长时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对外界刺激变化缺少正常反应,明明彼此交头接耳的距离很短,但交流时说话的声音却很大声,
他们表情各异,偶尔会兴奋地说出一些酷似游戏技能招式的羞耻台词,更有反应激烈者,会突然毫无征兆地怪叫一声,如同见鬼一般摔坐在地。
半个月的时间内,这些行为怪异者们的规模,从两两三三的小队扩充为十几名的团体,他们配合有序,一队人马退出某个区域后,立刻会有新一队人马填上空缺,如同车站里轮流接受检票等候上车的乘客们,循环往复上面的过程。
更诡异的是,几乎九成九的路人都对这些区域内发生的怪人怪事视若无睹,他们的行径路线会本能地忽视与绕开,就像是身处在毫无关系的不同空间,哪怕这些区域已经悄然无息地占据了部分交通主干道的路口与街巷。
没错,这些人便是阿瓦隆公司的新手契约术士,经过半个月的浸染,原本普罗大众之中只有对龙魂游戏与游戏广告认知印象较深的玩家,才能被转换为契约术士。
现如今的九月下旬,认知污染浓度已经发展到了,允许天生对认知污染感知敏锐的无关者,在不熟知龙魂游戏为何物为前提,便能目击并踏足拟茧房。
而这些无关者大多为闲着没事干的玄学家和有着冒险精神的都市传说爱好者,闻讯而来的他们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很容易被阿瓦隆公司的丰厚待遇诱惑,招募并收拢为组织的基层成员。
当然,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对认知污染无法坦然处之,过分极端的敏锐不是一种先知先觉优势的,而是一种常人难以感同身受的痛苦。
一些对认知污染的感知奇异的异类,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的精神对于认知污染的反应,更像是各种奇葩的过敏症患者,这便被阿瓦隆公司的某位学者,称之为“认知污染症候群“。
医学中心的某个精神病院
印有白底蓝纹的里姆多疗养院标志的救护车,缓缓驶入了精神病院的停车场,坐在驾驶位与副驾驶位的是两名身穿黑色制服的中年男人。
二人的脸上皆是带着些许不耐烦的疲惫,司机一侧的脖颈上还留有着明显的抓伤,从伤口鲜红的结痂状态来看,似乎是伤者刚刚与他人经历了不愉快的摩擦。
坐在驾驶位上的司机,看了一眼导航画面道:
“下一个上门回收目标应该就是在这!老兄,核对一下地址,咱们要开工了!”
坐在副驾驶的助手点了点头,拿出手中的平板电脑核对资料。
“好,我看一下……地址没有问题,黄耀瑜,男,患者16岁,患有中度自闭症、妄想症与自残倾向,病房在七十八号,最近病情有向重度加重的呓语,幻想出来名为白瑜的化身。”
听完同伴的描述,司机不禁皱眉龇了龇牙,他打开车门,从上衣内衬口袋的烟盒中取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一口:
“又来,真麻烦,为什么非要折腾咱们擦屁股!哎,咱们走吧!希望这家伙不是一个难缠的疯子!”
坐在副驾驶的同伴认同地点了点头。
一念之间,二人的身侧便有两只黑色飞龙随之现身,它们的体长大约五米,身形瘦削,口衔死神镰刀,体表覆盖生长着一层苍白骨质的骨架甲胄,这层甲胄并非如指甲般是自然延伸的结缔组织,更像是“皮包骨”的相反状态——“骨包皮”,它的骨架从瘦削躯体中挤了出来,刺破表皮于体外构成这副扭曲的姿态。
两只黑色飞龙现身后,缓缓看向各自的契约者,那双异常的眼睛,不禁让人类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黑色飞龙上半张头部的甲胄宛如光滑的头盖骨,在白骨的眼眶中是一双令人毛骨悚然的混浊双眸,眼白部分是病态的黄疸色泽,瞳仁闪烁着反差极大的蓝色幽光,让它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具活过来尚未腐烂的病龙尸体。
两人立刻收回自己的视线,感觉继续对视下去,自己的眼睛会疼。
司机将口中未熄的烟蒂丢在地面踩灭,下令道:
“渡灵龙!带我们去找黄耀瑜。”
“好,遵循契约,你们寻找的痛苦之人在那儿……”
渡灵龙点了点头,它低吟一声,松开口中的死神镰刀,而那柄镰刀并没有应声落地,相反,它缓缓悬浮半空,刀刃迅速朝向了一个方向。
一行人便跟随着镰刀的指引进入了精神病院。
七十八号病房内,身形瘦削的黄耀瑜静静靠在轮椅上,这是一具年轻却身心脆弱的无力身体,颧骨凸出,皮肤苍白,哪怕是最小号病号服穿在他的身上,仍然能刷新他人印象中对于宽松一词的定义。
男孩儿已经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有两年的时间,今天他照例透过被微风吹起的半透明纱帘,每日望向窗外那棵随风摇摆的小树。
那是一棵树干碗口粗的小树,是今年新种的,因为所处位置有点偏,园丁浇水施肥总是顾及不到它,对比其他同一时间栽种的同伴,小树看上去总是病恹恹的,营养不良。
黄耀瑜虽不知道今年栽种的小树们是什么品种,但时节已然入秋,小树下半端树杈上有了一些泛黄的树叶,部分较早生长的树叶已经变成了红色的枯叶。
黄耀瑜很担心它能不能挺过今年的冬天,有时,他下意识觉得这棵小树为数不多的叶子,随时能被一股大风扫落到地面。
魔都作为沿海城市比起内陆城市,夏季向来是比较多风,好在今年没有任何台风登陆,晴天很多,这棵小树没有倒下,老天爷饶了它一命。
黄耀瑜就这样痴痴地望着一束阳光透过小树的叶片,眼神似在等待又似在思考。
过了半晌,黄耀瑜拿起怀中的画册翻开新的一页,抬起画笔对准树叶,速写着叶片发光的样子。
不到十分钟,今天的一幅速写便完成了,但黄耀瑜对此并没有太多欣喜的感觉,他抬起右手,用力捂住自己隐隐作痛的额头。
自从他能看到自己臆想出的化身开始,不时总有内容虚实不清的各种资讯,无形地穿过了他的耳膜,于他的脑海中播放回响,他的脑子就如同一台无法关闭的收音机,不得不一天二十四小时被动地接受着各种的电波。
有时,黄耀瑜能判断出资讯的内容是电视里经常播放的洗脑广告,有时,黄耀瑜能感受到某个陌生人强烈的念头与情绪,不过,最清晰强烈的内容,往往是他没有自我发觉就会凭空蹦出来播放的心声。
现在他的脑海里,便有多个以“旁观者的角度”的声音,如此播放着:
“这是第75天了,父母没有探病来看黄耀瑜,估计,他家人的精力与注意力,应该是都放在了家里新出生的小妹身上吧,真可怜。”
“也是,小妹是正常人,而他这个哥哥却是一个听不懂人话还能看见巨龙的疯子,这换成哪个家庭都受不了。”
“难道他一辈子的归宿就是在精神病院吗?不,他不要!”
……
听着那些“旁观者的话语”,黄耀瑜的眼眶逐渐湿润,抓挠额头的手指愈发用力,他恨不得在脑袋上徒手戳出一个洞。
“为什么……我听不懂……到底……还要多久……”
黄耀瑜自我拷问着,做着无用的痛苦挣扎。
这时,一道穿墙而来的龙影打断了脑海播放的心声,那是一只口中叼着水果篮的小白龙,有着黄色飞翼与棕色龙角,它是如此活灵活现,脚步轻快地朝着自己走过来,
看着小龙那副笑眯眯的愉快表情,黄耀瑜心中一直压抑的愤懑不安逐渐失控。
“主人我去拟茧房给你找了一些水果!你快尝尝!我今天遇到了……”
话语戛然而止,黄耀瑜冰冷嫌恶的眼神,令化身的瞳孔猛然骤缩,后退一步。
“白瑜,请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你是我濒死时的幻想,是一场疯狂的梦,还是我彻底疯了?”
“……”
被称之为白瑜的化身保持着沉默,一动不动。
迟迟无法出院的煎熬与苦等,使得黄耀瑜的情绪更加激动,坐在轮椅上的他双手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发疯般嘶吼:
“不要回答我认知污染,我不理解那是什么!为什么别人看不到你,我却能摸得到,为什么我又被一个人留下……”
黄耀瑜抬起食指用力搓揉自己血丝的眼睛,一次,两次,十几次,眼中闪过错乱的光影与血管的线条……
直到咬破的指甲将眼皮划伤,血液从搓红眼圈滴落,剧痛难耐后,黄耀瑜这才停下,悲哀的是,他面前的小白龙仍然没有消失。
面对被否认存在的无端迁怒,白瑜早已习惯,无法阻止对方自残行为的它,平时只能闭着眼睛强装镇定,它将口中的水果篮放下,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对方躁动不安的情绪。
“主人,我就是陪伴你的存在,不要想太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因为我们是……”
突然,病房的房门被人用力敲响。
黄耀瑜眉头一皱,莫非是路过的值班护士又听见了他的自言自语,所以想进来查看他的情况?
“来人了,快藏起来!”
见有人要来,黄耀瑜下意识挥手赶人。
“可是,别人也看不到我……”
“唉……躲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白瑜眼中的光芒变得暗淡,无奈,只能遵循契约的命令隐去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