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羡等待了许久,才敢再次靠近倒在地上的高掌柜。
试探性踢了两脚,见对方确实死透了以后,才放下心来,
殊死搏斗,让陆子羡也流了不少汗,此刻松懈下来,只觉得口渴难耐,抓起桌上茶杯便喝了一大口,
正打算咽下去的时候,才猛然发觉,手中茶盏正是之前给高掌柜下毒的杯子,顿时惊得他亡魂大冒。
如同手中抓的是毒虫猛兽一般,将杯子下意识摔了出去,又一口将茶水吐了个干净。
看着地上尸体的死状,仍然心有余悸,心中恐惧再度升腾,
莫非真应了那句话害人终害己?
极度恐慌之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随即便“哇”的一声,便吐了出来。
这一吐,直接就吐了个昏天暗地,害怕毒药仍有作用,又强行灌了自己一肚子凉水,
吐了喝,喝了吐,鼻涕口涎弄了一身,半点风度全无。
折腾了大半宿,明显觉得整个人都已经虚脱恍惚,
然而,之前高掌柜接连几杯茶水下肚,早已将杯子冲刷的干净,即便是杯中仍有附着,那也微乎其微,根本不足以致命。
半夜三更的嘈杂,极度刺耳,相邻院落都听到了动静。
不过他们只以为是官员狎妓,便也没作多想。
嵩国官员狎妓乃是常事,许多读书人以及官员,顾及所谓的名声,不愿直接去那些青楼勾栏之地,
往往都是召妓到家中把玩,
只是让周围人没想到的是,居住于此的这位大人,平日看起来作风正派,背地里却玩儿得如此花哨,夜里的动静,啧啧啧……。
等一切结束,已经是天色微明时分,
陆子羡这才将官袍脱下,随意浸泡起来,又寻了另一身衣服换上,便再度匆匆出门而去,
此行目的还是饭庄,他要找人将家中尸体处理掉,吩咐人前去处理以后,他便直接在包厢里囫囵睡了起来,
不过,这一觉睡得并不好,睡梦中他老是梦到那双不甘的眼神,和一幅幅鲜血淋漓的画面。
加之脖子上伤痕,火辣辣的刺痛,实在令他无法安睡。
饭庄派去处理后事的人,将高掌柜裹了,用轿子抬走,恰好撞见开门倾倒夜溲的邻里,
前者假装镇定,一言不发匆匆而去,后者假装视而不见却心中了然,背过身去,嘴角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日后的茶余饭后,必然少不了此事的谈资。
处理尸体的人,将尸首绑上石块,沉入护城河底。
一切便恢复如初,
第二天果然全城搜捕,此次命令,居然是帝君专旨授意,
这让一众大臣,惊讶不已,忠君爱国者,更是拍手叫好,尤其以右相为首,更是倍感欣慰,
在他们看来,帝君乃万民之主,如此做法,正是彰显了他爱民如子,仁慈淳爱的光辉形象。
不过,让他们遗憾的是,他们属实有点高估自家帝君胸怀,
帝君此番作为,只不过是为了彰显他的权威,自己乃一国之君,自己的臣子遇事,居然只禀报给自己的臣子和兄弟,更重要的是,自己一手组建掌握的密卫,竟然后知后觉,直到事情发生以后,才向自己禀报。
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天家权威,岂能忍受半点亵渎?
于是帝君才亲自下令,出动整个骁骑营,甚至除了连宫中卫士,其他多余的军士也被派了出去,就连看守国库的军士也没能幸免。
看到所有人都被自己一纸诏命调动起来,这种大权在握,如臂使指的感觉,令帝君很是满意。
些许宵小之徒,此番必定无处遁形,就连之前李如璋陈王殿下他们的僭越行径,此刻好像也淡了一些。
帝国这大好河山,仍旧尽在自己掌控之中。
想法固然很好,结果却令人失望,大军将帝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高掌柜。
此人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当然,也不少人也想到了,对方有可能被和此事有关联的达官显贵所包庇,但是出于多方考虑,没人站出来提醒帝君。
搜寻一直持续到第五日,依旧是一无所获,反而使得整个帝都人心惶惶,许多人都是怨声载道。
就连许多王公贵胄,也纷纷上书,请求帝君停止搜捕,并斥责李如璋此举乃是大动干戈,劳民伤财。
明明是帝君发出的旨意,现在这些人,不敢指斥圣舆,却将矛头纷纷对准李如璋。
帝君有心叫停,可一想到此番是他本人大动干戈,结果落到现在这种一无所获的境地,若是草草收场,无疑对自己权威是一种极大的损伤。
无论如何,也要抓到人犯,至于后面是否牵扯过多,那是以后的事。
于是,面对纷至沓来的奏章呈情,帝君一面选择留中不发,一面催促李如璋,尽快抓捕人犯,以安民心,若是此案失利,届时必定问罪于他。
帝君彰显权威失败,要找人背锅,李如璋便被架在火上烤,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栽在帝君独断专横上。
有好几次,他甚至都不想再隐忍委曲求全,想着直接揭竿而起,挥师攻打帝都算了。
这天,李如璋依旧带人搜捕人犯,盘查路人,
经过一个路口时,正好听到几名士卒聊天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啊,哪有这么折腾人的,再这么下去,老子卸甲回去种田了。”
另一个士兵安慰道
“少说两句吧,当兵吃饷不就这样,还没让你上阵杀敌呢,这你就受不了了?”
开头那士兵怒气冲冲回道
“姥姥……,你是不知道这几日上面那些当官的跟疯了似的,平日我是该当值当值,下值以后,该喝酒喝酒,该赌钱赌钱。”
“现在倒好,不该老子当值的时候,还让老子出来巡街拿人,这叫什么事?”
说完又自顾自叹息了一声
“哎呀~,咱们是没法和那些老爷们比,老爷们官袍坏了,拿着原来的衣物直接到内务府尚衣监更换便是,咱们呢?跑路跑得鞋底磨透了也没人管。”
这时旁边另外一名军士搭腔道
“闭嘴吧,最近有不少当官的一样在四处转悠,小心让人家听了去,治你个妄议朝臣的罪名。”
劝说完另一个士卒,他自己也忍不住感叹道
“谁让人家是官儿,咱们是贼丘八呢?这人与人啊,他命不同哟……”
李如璋亲卫有心出面斥责,却被李如璋阻拦,人家出力,抱怨两句,也实属正常。
这时其中一个眼尖的,发现李如璋就在旁边,顿时大惊失色,赶紧招呼其他几名军卒,向李如璋行礼问安。
李如璋心思全在如何破案上面,并不想和这些士卒计较这些,便也没有为难这些人,只是叮嘱他们好生盘查,便率众离去。
李如璋头大如斗的同时,顾延武这边却悠哉悠哉,
论破案,他一个水利官员,实在非他所长。
论缉盗捕贼,他一个文官,手无缚鸡之力。
有心给李如璋帮忙,也使不上劲。
太过闲散的他,导致职业病又犯了。
开始在帝都四下闲逛,研究帝都的水文地理,
以至于几乎逛遍了整个帝都,中途还和李如璋有过几次碰面,二人同时来帝都,这两人一样都在帝都逛个不停,但是处境截然不同。
这天顾延武依旧在探查水利,无意间竟然发现水中有一被褥包裹长条状物,
正感叹,谁家没事把好好的被褥扔在水里,脑海中却闪过一个念头,随即便将李如璋叫来,
经过打捞,人们才发现,被褥里正是遍寻帝都也找不到人的高掌柜,
尸体发现位置,位于一处水闸口下方,应该是被水流冲到这个地方,
也难怪找不到人,尸体被人扔在水里,谁能想到,若不是顾延武这种喜欢研究的水利的官员特意涉足,只怕是一直烂在水里也没人知晓。
尸体是找到了,可新的问题又来了,
高掌柜既然是被人杀害抛尸,那就证明,是他上面的人想让事情就此打住。
李如璋本打算将尸首交与官府,便了结此案,那知道,帝君不依,
声称,此案不可能就在一个高掌柜身上结束,务必深挖背后黑幕,
这下连李如璋都有些费解,这种行事风格,与帝君之前,大为不同,
倒是左相,将此事看的清楚,帝君此举,便是要借李如璋的手,敲打帝都这些王公贵族,
正所谓恩出于上,威自于下,
帝君就是要让这些人明白,很多事情,他不知道就算了,如今他知道了,那便要让所有人都明白,有些事他可以放纵众人,但不代表这些人可以欺瞒他,
之前帝君有意包庇,是怕将事情闹大,如今既然事情已经闹大,那不妨顺水推舟敲打敲打帝都整个官员。
众人若不能对他保持恭敬和畏服,那他便让所有人都不能好过。
帝君真是要严查此事吗?不,他只是在乎凡事尽在掌握的那种感觉。
若真触动这些世家大族,王公贵胄的利益,也正好可以拿李如璋来顶包,所以,帝君何乐而不为呢。
正如前面所说,除非李如璋撂挑子不干,否则此事对他而言,便是赤裸裸的阳谋。
既然帝君有命,李如璋又不愿意撕破脸,便只能咬牙应承,
可是高掌柜是被谁害死的,接下来的线索又该在哪里找?
就在李如璋迷茫之际,仵作验尸有了发现,高掌柜是中毒身亡,所用毒药乃是砒霜。
得到消息,李如璋立马召集人手,严查帝都最近几日,都有哪些人购买了此药,
然而这个时代,并没有买卖记录,唯一有记录也只体现在售卖货物的账簿上,至于是谁买的,店家若是回想不起来,也是无济于事。
何况,这种事,出了人命,谁家也不愿意主动说明,万一沾染上官司,轻则充军流放,重则,破家灭门,谁会一五一十交代?
所以,最后结果不言而喻。
刚刚燃起来的希望,转瞬即灭,接下来该如何着手?
李如璋不得而知,
为了寻找新的线索,李如璋不得不再次来到高掌柜的尸体现场,忍着尸臭,看看能否查找到有用的证据。
围着尸首仔细转了一圈,李如璋将目光放在高掌柜的手指上,
看着高掌柜破碎的指甲,李如璋询问仵作,他的指甲是怎么回事,
仵作略一思索,告诉李如璋,可能是当初死亡过程太过难受,抓挠所致,
李如璋大脑闪过一丝疑惑,指甲、抓挠、碎肉,基因检测。
想到这儿,李如璋又摇了摇头自嘲,自己也是想破案想糊涂了,这个时代哪有这些玩意,就算有,估计指甲里的碎肉也被泡没了。
不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李如璋还是问道
“当初可从指甲缝里发现过其他东西?”
仵作听李如璋这样问,当即思索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
“不曾,在指甲里没有发现什么东西,不过在指甲上倒是发现几丝衣物织料的碎物。”
听到仵作这样说,李如璋恨不得一刀鞘拍死对方,不由得怒斥道
“刚才不是还说没东西吗,这会怎么又变成有了?”
谁知那仵作义正严词道
“诶~,将军方才问的是指甲里,那确实没有,丝线是附着在指甲上,那确实有。”
李如璋“尼玛………………”
“我…………”
“咱们有必要这么较真吗?”
李如璋气极反笑
谁知,那仵作理所当然道
“当然,我等从事仵作行当,讲究的就是一个细致入微,认真严谨……,当年带我入行的师傅…………”
李如璋气急败坏,却发现对方说的好像还真有点道理,眼见仵作还要长篇大论,便赶紧打断对方,催促道
“快,将物证拿出来我看。”
仵作将所谓的证据拿出来,只是几丝靛蓝丝线,
除此之外,李如璋一番检查之后,再未发现其他线索。
李如璋再一次迷茫,凭着这几丝衣料,如何查案。
一时不免有些颓废,回到驿馆,顾延武早就等候多时,
待李如璋一回来,便询问结果如何,等到李如璋将仵作验尸结果和一些发现的所谓证据,讲给顾延武听了之后,顾延武也止不住摇头。
证据实在太少,为了不妨碍李如璋整理案情,他安慰了李如璋一番,便回去了。
此案的突破点,到底在哪儿?
想着这个问题,李如璋倒在床上,不知不觉居然睡了过去,
一夜乱梦,不知所云。
李如璋一大早便起来,如今他是有皇命在身,不管案情有没有进展,该做的样子一定要做好,
今日是个好天气,天空湛蓝无暇,万里无云。
驿馆庭院桃花含苞待放,一片红彤彤景象。
看着眼前美景,脑海又闪烁出之前那靛蓝丝线物证,
“红色、蓝色、衣物碎片,品秩、颜色、尚衣监、……”
李如璋心中隐约感觉抓捕到一些东西,可具体是什么,又始终找不到其中要领,
李如璋拼命回想这其中关联,奈何心绪杂乱,脑海一片走马观花,越想越乱,越乱心头越慌。
一时气急,竟然天旋地转,头痛欲裂。
就在他即将晕厥之际,他终于明白其中关联究竟是什么,然而,还没等他高兴,下一秒便倒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