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似是一惊:“哦?原来阁下就是豹爷,久仰久仰!”
豹爷斜眼睨来:“你听说过我?”
货郎此时已经完全没了一开始那种和气生财的笑容,而是变成一脸江湖气,笑呵呵说道:“不瞒豹爷,兄弟在淮北做的也是与黑旗帮一样的买卖,只是家里不景气,不得不来贵宝地讨口饭吃,自然是要先打听清楚咱淮安府的大门是朝哪儿开的……回头事情办完,还请豹爷行个方便引见一下此地各位当家的,让兄弟也能在此地开个山头,如何?”
“好说。”
豹爷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声,心中却不以为然。
想这淮安府地界,不论是他们黑旗帮三帆帮还是其他大大小小的帮派,都是靠着漕运发财的,各家早就形成了上下之间森严的等级,每年从淮北山东各地逃荒而来的也有人想要加入他们,但都是乖乖从最底层的喽啰做起。
这货郎初来淮安想要插旗开山头,倒是知道先用计将自己引出来,也算有些心思和手段,只是像他这般上来就想凭着一船好货想要拿捏他们入伙的,当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了。
豹爷嘴上敷衍,心中不知不觉将货郎的身份认定成了要来分一杯羹的外乡人了,于是也就无意中忽略了一些什么东西。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黑了下来,豹爷一行人在货郎的引路下终于来到了目的地,远远的就看见一艘货船停泊在河边,船上插着几支火把,火光在夜风的吹拂下明灭不定,映照出甲板上几个护卫随意懒散聊天的场景。
这里就是一处不见人烟的荒僻河段,四周除了稀疏的树林和过膝的野草外再无他物。
货郎用眼神肯定了目标,豹爷等人早已迫不及待,左右看看无人,立即齐齐向船上冲去。
他们干这一行久了,进退有度,配合默契,劫货的手法和步骤也都烂熟于胸。
才冲上船,他们就先朝着几个护卫冲去,只要放倒他们,接着就是冲入船舱搬出值钱的货物,然后下船撤退,回头四散而走,谁都找不到他们。
然而当他们踏上甲板之时,预想中那几名护卫的慌乱没有出现,却出现了几十名全副武装的黑衣人,手中劲弩在月光下闪着森然的暗芒。
走在最后的豹爷猛然间停下脚步,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想都不想的急转身就要逃跑,一只砂锅大的拳头迎面而来,赫然是那货郎的。
不过片刻功夫,豹爷和他的几十个手下全都大攒四蹄的被绑了起来,并被按着跪在了地上,在他们面前端坐着的,正是刚才那个货郎。
豹爷怒目瞪着他,脸上不见后悔,只有一种亡命之徒的狠劲:“敢陷害老子,你他娘的到底是什么人?”
货郎微微一笑,亮出一枚腰牌:“神机营副统领,张和。”
“什么?!”豹爷猛地瞪大眼睛。
他说到底不过就是个乡里的泼皮,仗着一股横劲和邙雄的故意纵容才混到了如今的地步,以前他也不是没栽过跟头,可每次都依然嚣张得不可一世,因为再怎么吃亏最后都有总督大人派人给他们收拾兜底。
但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这可是神机营!
是荡逶寇收高骊,援南磻平交趾的神机营,是当今圣上最精锐的强兵,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豹爷的脑子出现了短暂的晕眩,然后原本的嚣张和底气在这一刻瞬间烟消云散了。
张和还是一身货郎打扮,笑容还是那么的和气生财,但在豹爷眼里看来却是那么可怕。
就在刚才,这位张大人就开门见山的让他们将黑旗帮中之人列个名单出来,豹爷的一名手下嘴硬,只说了个不字,就被扭断了脖子。
豹爷害怕,豹爷不想死,他的手下也都一样,于是都抢着招供了出来。
神机营啊,和衙门里的捕快不一样,县衙府衙有上峰还有御史看着,即便对他们动手也不敢乱来,但他们都知道,神机营就是一群杀星,是陛下恩准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了小命,他们也顾不得别的了,何况神机营都来了,可见他们的靠山邙大人也悬了。
一夜之间,黑旗帮凡是有点级别身份的全都被悄悄缉拿了,他们家中老人和婆娘都只当他们又见到了发财的机会,出去挣钱了,都没有放在心上。
而同样的故事还发生在淮安府下辖的其他各处,和豹爷他的遭遇相似,但剧情略有偏差,有的是货郎,有的是游方郎中,还有乞丐等等……
于是不光黑旗帮,还有三帆帮、蛟龙帮、赤狸帮等数十个帮派,都遭到了诱捕。
神机营雷厉风行,还暗中调动了临近的徐州守备府官兵,在李思纯有条不紊的布置和指挥下很快将势力最大的帮派中人扫荡一空。
到得第二天,那些帮众的家眷察觉到了不对劲,却什么都查不出来。
有人提出去总督衙门问问什么情况,可是总督岂是那么好见的,能搭上线的各帮派中首领头目全都被一网打尽,连问话都不知道派谁去。
然后有聪明的开始呼朋唤友去县衙报官,却根本无人理睬,因为此时的各县衙门中也都早被神机营严加看管住了。
乡间开始躁动起来,他们发现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只是当他们按照往常惯例,大批老人和婆娘聚集一处准备冲击衙门讨要说法,各乡各村中却发生了一桩桩奇怪的事件。
张三家的屋子好端端的塌了,李四家的媳妇一夜睡醒变麻子了,王五家的猪发疯咬人了,最关键的是水神庙前的旗杆莫名倒了。
诸如此类,各种诡异。
不知是谁开始传出了一个消息,说是那些帮派依河生息却胡作非为,终是惹怒了水神,于是水神降下了惩戒,望凡人警醒,若再不收敛,便将灾临淮安。
一开始那些习惯了赚大钱的帮派家眷自然不信,但人传人的传多了,开始有人犹豫了,直到后来有人说,这话是一个路过的道士说的。
有人认识他,那是当今大武天师张守临的座下大弟子青云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