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总督衙门外,参与祭农大典的官员乡绅已按身份等级列队,总督邙雄身穿一袭青缘赤罗裳站在最前,手中持着三柱婴儿手臂粗的香正在祭拜天地,主持祭典的官员在旁唱着祝词。
后方的街道上,百姓已全都跪伏一片,诚心祝祷。
忽然,一骑快马从远处而来,但街上已是水泄不通,他只得跳下马来,在跪拜的人群中飞快穿梭,来到祭拜人群的旁边不安地等候着。
邙雄已看到了他,脸上不动声色,只是继续安心进行着仪式,等到全都摆弄完毕,他也不与旁人打招呼,自顾自走回衙门内,那骑士也悄然跟了进去,直到书房。
“大人,京中密信,加急!”已是入秋,但那骑士满头是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急的,他从贴身处掏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呈上。
邙雄摆摆手,骑士立即退下,并将书房门带上,邙雄这才启封阅览。
信中言简意赅的告诉他陛下要对漕运动手,严查他这个漕运总督,要他提前做好准备云云。
邙雄脸色不变,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轻嗤了一声,很有些不以为然。
漕运总督是个重任,也是个肥差,皇帝每年都会派专员甚至是锦衣卫前来勘察,也有不少人对这个位置眼红觊觎已久,他早就习惯而来,这点小风小雨根本不算什么。
门外的祭拜仪式虽成,但接下来还有舞龙游神和乡绅找来的戏班子等热闹,他身为此地首官,也还是要出去亮相参与的。
邙雄不甚在意的将信凑在烛火上点燃,又丢入一旁炭盆,等到看着密信烧成一团纸灰后悠然起身,准备再次回出去。
门外传来人声,又是一封密信送了来,不出意外,还是从京中而来。
邙雄打开一看,和上一封信件差不多内容,只是这封信的语气颇为急切,提醒中隐带几分埋怨,似是在责怪他近来有些不知收敛了。
“太和殿上当众发怒?呵!”邙雄脸上这次露出了一丝不悦,来信之人在这几年里没少从他这里捞好处,眼看或许有那么一点危险就急着要与自己撇清,真是个废物。
同时他的冷笑声中又明显地带着些鄙夷。
身为帝王,连喜怒之色都控制不住,能成多大气候?
他准备同样将信烧毁,只是还没凑到烛火前,又有人来了。
第三封信,还是同样内容。
邙雄这次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三人都是他在京中的关系以及眼线,平时几乎都不怎么联系,也没人知道他们携手赚那些黑钱,他们也轻易不会传信给自己,因为都知道自己在运河这条线上到底有多少实力,可是今天短短的时间内前后脚送来密信提醒,可见这次皇帝是真的发怒了,而且怒气还不小。
但他依然并不太在意。
一来他任漕运总督多年,上下管理得铁桶一般,就算有什么猫腻都被他藏得好好的,绝不是一两天时间能查出来的。
二来这个位置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动的,他相信皇帝肯定深知这点,而且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如此毛躁直接的对他下手。
想当年宁嵩造反之前便是只手遮天,甚至将他这个皇帝都架空了,可他依然为了大局着想隐忍等待那么多年。
邙雄自己就是个很会隐忍和装腔的人,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都过来了,朝中百官走马灯似的换着,他一直在漕运总督这个位置坐得稳固泰山,都始终没人能动得了他。
这次皇帝突然想到查漕运,他大概知道源头在哪,应该就是淮安知府施拙缨,好好的钱不赚,非要闹大,想必是去都察院认罪后夸大其词,惊动了天听。
“呵!以为这样就能拉老子下马了?幼稚!”
邙雄将三封信全都烧成了灰,起身掸了掸衣袖,重新若无其事的回到衙门外,继续未完成的庆典仪式。
在之后的半天时间里,又有两骑快马送来了密信,内容相仿,都是与他沆瀣一气的朝中权贵或是官员。
那些人的想法也都一致,毕竟漕运总督乃是朝廷从二品大员,身在如此要职之上,又是邙雄这种老狐狸,凭他的经验和手段必然不会给皇帝抓到把柄的,正好借着此次机会送信卖个好,日后定然会有大大的好处。
只是邙雄并不知道,前来送信的几人在离开总督衙门后没多久,就被人截住了。
某座民宅之中,李思纯看着手中的一份名单,脸上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
神机营统领周家峰站在下首,若有所思的问道:“沐妃娘娘,陛下让臣暂时不要急着动邙雄,就是为了钓鱼钓出与他暗中勾结之人?”
李思纯道:“当然,他那么小心眼的人,谁敢坑他的银子,他能埋了谁全家。”
周家峰假装没听到,咳嗽一声。
“陛下之意,漕运只是一个开端借口,大武国运正在蒸蒸日上,难免贪腐之事,他要借此机会顺势拿下一批人,邙雄就是个机会,正好立个威。”李思纯将那份名单递给周家峰,“先放着,看看明天还有没有继续送脑袋过来的。”
周家峰接过名单,妥帖收好。
李思纯又问:“人手都撒下去了?”
“回娘娘,已经布置妥当,只是……”一名神机营将士迟疑了一下问道,“如此做法真的可以么?”
李思纯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美艳而危险。
“放心。”
无非就是一群乱民,老娘都曾经是大武最大的乱党,看谁玩得过谁了。
安东县,南葛村。
一个货郎挑着副担子慢悠悠走着,拨浪鼓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发出拨浪拨浪的响声,引得村口孵太阳闲聊天的几个妇人看了过来。
这里临着运河,村中也时常有左近县城中来兜售货物的小贩,但今天这个货郎挑子上的东西一下子吸引了几个妇人。
“那小哥,慢来。”一个妇人叫住了货郎,将他招到近前,颇为识货地诧异道,“辣块妈妈!你居然有这等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