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千岩就像进了自己家一样,随意自在。
一个小孩子跟在他身后,还拄着拐杖,这一幕很神奇,如果于千岩的性别换成女,这不妥妥地认亲现场嘛。
“大喜,这人谁啊?”炕上的人看见外人来,都赶紧把自己面前的钱扫进口袋里。
“哎,你妈的,那是我的钱。”
“废什么话,这钱上有你名啊,有你名,那也是我赢的。”
还有人浑水摸起了鱼。
王春喜好容易爬起来,迎到外屋地,于千岩就进来了。
“好久不见了。”于千岩笑着打了个招呼。
王春喜打了个冷战。
挤出笑脸说:“哥,哥,你,你认得我?”
“咦,咋不认得,我是专程来感谢你的呀,前天我听收音机里说,有人倒卖巨额粮票被。”于千岩用手指了指王春喜的太阳穴,说:“呯,了。”
王春喜差点跪下,含混着说:“哥哥,你是我亲哥。快坐快坐。这小兄弟是?”
王春喜看着小果问。
“我儿子。对了,他渴了,你帮他倒碗水喝。”于千岩看了看炕席,嫌弃地微皱了皱眉,站在了地上。
“哎,好。”王春喜看见了,赶紧去外屋地捡了最干净的碗,又放盆里洗了洗才倒了碗水端了进来。
牌友们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都傻眼了,这啥情况,他对他爸妈也没这么殷勤过。
“谢谢叔叔。”小果爬坐到炕沿上,端起碗,认真地喝水。
“哎,不谢谢。”王春喜接了句。
“这些都是你朋友?”于千岩微笑着看了一眼已经下了地的牌友们。
都是一帮小年轻,二十岁右右。
“嗯。没事儿一块打打牌。”王春喜搓着手。
牛四力并不是一个人,他是一个帮派里的,如果知道牛四力进去有他的原因,那他是嫌命太长了。
他后面也悄悄打听过,那个帮派还没有被动分毫。
“喜子,这谁啊?”一个年龄最大的,左胳膊有点残疾的男人问。
他的左胳膊只能保持弯曲的状态,并不能伸直。
“大强。哥,他是大强。”王春喜笑着和于千岩介绍,他哪知道于千岩是谁啊,这小白脸也就在他摊上买过些粮票布票,打听过些消息,根本就没有来往好嘛。
“我叫于千岩,凌河县平山村人。是喜子的朋友。”于千岩伸出手去和大强握手:“你好。”
大强有点懵,因着这残疾,陌生人看他无非是同情或是嘲笑,再没有第三种表情了,但今天他见到了第三种,他被当成了一个正常的人来对待。
大强下意识地把手在身上蹭了蹭,伸出手和于千岩握了握。
于千岩的手干燥有力。
这握一握手,好像就拥有了力量。
“于哥,这些都是平常一块玩的,这是徐全雨,这是朱二东。”王春喜顺势给大家都介绍了一下。
这帮人还没这么正式过呢,都有些扭捏,不知道谁起的头,也都上来和于千岩握了握手,气氛有点奇怪,但也还不错就是了。
“哥,你坐。”王春喜把炕桌推开,不知道从哪里拎了条围巾子,把炕席上的土扫干净。
于千岩坐了下来。
“哥,你是要买啥吗?”王春喜试探着问。
“你们现在都卖啥?”于千岩反问。
“这几天公安那边不知道发什么疯,南边桥下头,西关小树林那边天天的巡逻,谁也不敢往那去了,这不,只能窝家里打牌。”王春喜抱怨了句。
他胆子小,也就倒腾点票券啥的,对个缝,刚够个吃喝,屋子里其它人,有的卖个扣子,针头线脑啥的,钱是赚了点,但现如今也都压货上了。
不知道谁比谁更惨些。
小果喝完水把碗放在炕桌上,悠闲地晃悠着小腿。
“小果,你把表拿出来。”于千岩冲小果伸手。
“哎。”小果掀开自己绿色的书包盖,拿了一块于叔叔手上戴着的表出来。
于千岩接过来递给了王春喜:“看看咋样?”
“这是啥牌的表,我还真没见过呢。”王春喜接了过去,手往上抬了抬:“这玩意咋这么轻?”
他也卖过贼脏,知道手表的重量。
“这是广州那边带过来的电子表,里面装的是电池,所以轻。”
屋里的人不管咋说也算是走在时代前沿的人,眼光还是比照寻常人要强一些。
传看了一圈,强子问:“于哥,这表多少钱?有多少?”
“朋友带过来的。一块60块钱批发给你,但你不能低于88块钱往外卖,另外再要点票,2斤粮票,2尺布票,随你。”于千岩说。
“上海牌,搁百货大楼里,得120块钱吧。”朱二东拿在手上看着。
“还得十张工业券。那玩意,我对个缝,得20斤粮票能换。”王春喜说。
“哥,这和你手上戴的一样吧。”徐全雨问。
这里面就数他长得好看,瘦瘦高高的,面皮白皙。
于千岩点头:“这是男式的,还有女式的。一共有五种,你们要多少块?”
于千岩也不和他们打交锋,他过来就是和他们做生意的。
几个人互相照亮了几眼,看着那个小男孩从书包里掏出另外四款手表,也不做他想了,迅速在脑子里打起了小算盘,哪些人可以上门直接去卖,哪些地方能摆一摆小摊,这玩意占地方小,被发现了公安都不一定管。
“哥,我倒是想多要点,可我没那么多钱。”王春喜挠了挠头,虽说在小伙伴面前露家底不大好,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谁知道于哥手里到底有多少货,万一要少了,这挣钱的机会不就从眼前溜了。
“你给我拿5块吧。”王春喜说。
“行,要哪种?”于千岩问。
“就你手上戴的这种就中,这个好看。”王春喜已经想好销路了,他也是有上家还有同行的,这表拿过去,肯定马上被抢光。
“行。”于千岩也痛快,接过小果递过来的五块男表,说:“每块表都赠送了一块电池,现在里面这块咋也能走一年,再过上半年吧,我安排人在市里支个修表摊,到时候能免费给买这表的人换电池。另外,这表只要不是人为故意弄坏的,你把表拿过来,我给你换新的。”
徐全雨刚想问这表要是块了咋整,就听到了解答。
另外俩人就没想到表这玩意还能坏,这会儿听了,也没太往心里去。
“于哥,我拿三块,我要女式的。两块圆的,一块长方形的那个。”徐全雨说完从身上掏钱,呃,是从鞋底的鞋垫底下掏钱。
难怪这些人上炕也不脱鞋,把炕整得埋汰死了,敢情鞋是银行啊。
他从两只鞋垫底下掏了100块钱出来,一只里面放了五张大团结。
又探进裤子里,从裤衩子里面缝的口袋里掏了一叠大团结。
叠在一起,沾了口唾沫数了十八张,再把剩下的钱重新塞回去。
“于哥,一共180,你点点。”徐全雨把钱递给于千岩。
于千岩淡定地接过了钱,也没数就递给了孙成果。
“小果,钱放你书包里。”
“嗯。”孙成果看着这位叔叔的藏钱方法,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爷爷最多把钱装坛子里放墙洞里。
妈妈就更没啥新鲜的了,塞进被柜最下面的被子里,包上布放在柜子最下面,就算藏了。
他把钱整理好,整整齐齐地放进书包里,末了还拍了拍。
王春喜的钱和小果爷爷的藏钱方式差不多,他把钱放坛子里,塞进了外屋地不用的那个灶坑里。
此时扒出来,外面都是灰。
他给于千岩数了300块钱。
什么都是需要烘托,这会儿两个人毫不犹豫地买了表,另两个人急得脸都红了。
徐全雨凭着脸好看,在黑市上干的是相当于中介的活,有人来,他就上去打听人家要买什么,再带到他相熟的人那去,那人卖了就给他点跑腿费。
他从来不压货,所以他身上都是现钱。
但是许大强和朱二东不一样,他俩是靠摆摊的,有些是跟着大户进的货,有的是个人来卖,他觉得合适就收下来,转手再卖,结果这两天不能出摊,钱全被压在货里了。
“哥,我钱全压货里了,我拿货和你换成不?”大强问。
卖一块表轻松挣个3、40不成问题。
他收过几块表,不是好牌子的,最多七成新,七十收的,卖九十还抢呢。
“你有啥货?”于千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