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两天再去上班的时候,整个人就有点懒洋洋的。
小寒拖着袋子,跟在小五后面,捡得心不在焉的。
“姐,你咋的了?”小五小心翼翼地问。
“没咋的啊,今天的破烂好像有点少啊。”小寒直起腰来看了看,她俩今天是在工厂边上捡,大多是酒瓶烟盒。
“一个冬天存下来的,都被咱们捡光了,每天捡现扔的,指定是不多。要不,咱俩上别人的地盘上转转去?”小五眼珠急转,想着办法。
“那不行吧,还没等捡着呢,还得先打一架。”小寒弯腰把一截胶皮带捡起来扔进袋子里说:“这要是万一再受伤了,又得花钱治病还得遭罪,不划算。”
她这一个月固定开支就得五十朝上,要是一天只能挣个三四块钱,那一个月下来几乎存不下什么钱。
不由得有一点着急,但细算一下,孩子要吃奶、老人要赡养,秋荷帮她看孩子照顾家里,钱更是不能少,哪样都省不下来。
她原本是打算着多存点钱下来,等到政策开放了,开个画室收点学生赚点钱,实在不行,开个小超市也不愁赚钱,但是前提是得存下来啊。
转悠了一上午,勉强捡满了两个尼龙袋,但是废纸多,废铁少。
她现在也算经验老道了,这点东西最多二块多钱。
情绪都不高的两人中午肩并着肩,靠坐在小五的水泥管子边啃两面馒头。
正吃着呢,忽然远远地看见程庆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你被火烧屁股了?”小寒逗他。
程庆免费送了她一记白眼。
“有个发财的事,去不去?”程庆喘着粗气,可见刚刚走得多急。
“啥发财的事?”小寒继续咬馒头。
“石油二厂的家属区要迁到沈阳去,那边破烂贼多,你们去不去捡?”
“那边不是大帅的地盘嘛,你敢去?”小五说。
程庆心中暗骂,俩窝囊废,你们有那么大一个大罗神仙护着,怕啥。
“破烂太多了,他们几个人根本捡不过来,现在别的地盘上的人都欺过去了,他总不能跟每人都打一架吧,现在就是八仙过海,各凭本事了。”程庆看她俩还嚼馒头,气道:“你俩去不去啊?”
“去,现在就去。”小寒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
拿起空麻袋说了声走,小五立刻也把空麻袋拿了起来,跟在小寒身后。
石油二厂在市边边,再往西走,就已经到了西城门了。
和石油相关的,那是富得流油的了。家属院的围墙是红砖垒的花墙,透过空隙可以看见里面干净的地面,墙边还栽着花,有些已经冒出了绿芽。
里面的房子都是尖顶红瓦,看起来很是结实。一眼望不到头,这家属区属实是不小了。
大铁门开向两边,进出的人川流不息,有几辆小卡车装满了柜子家具开了出去。
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吵吵嚷嚷,很是热闹。
家属区外面已经围了许多大大小小和程庆小五差不多打扮的人。
手里都拎着或空或满的袋子。家属院外面是一片荒地,偶尔有几棵树,但荒草很多。
再往远处就是农田了。
大门口处,和荒草地上散落着许多破烂,破鞋破碗破瓶子,不计其数。
三人赶紧加入了捡破烂队伍。
捡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就捡满了一麻袋,但也就差不多捡干净了。
慢慢地其它地盘的人就撤退了。
程庆和他领着的孩子们聚在一起也打算走了。
小寒琢磨了一下说:“我不捡破烂了。”
这话一出,把这群人惊了个人仰马翻。
程庆之所以带着她,还不是看中她身后那尊大佛了,她要是不干了,那以后大帅找他麻烦,他就只能咬牙认栽。
他挨顿打倒也没啥,但是手下这帮小崽子们可就不一定服他了。
小五心里更是难受,一定是他姐生气了。他把挣的钱一分没留给他妈,他就看出他姐生气了。
他努力想挽回,可是,可是就挣不到钱了。
“咋嘀,干了半拉月了,才寻思干这个丢人来了?”程庆脸酸叽叽的。
他其实也不明白,这女的,年轻又好看,咋拉下脸来天天和他们一起捡破烂的。
“不是。捡破烂挣钱太慢了。”小寒摇头,她看着家属院里各家各户门前都堆着破东烂西,不知道是不是都不打算要了。
“你想去偷?”程庆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下,瞪圆了眼睛警告她,“这里的人都可恶性了,说不让捡破烂的人进,就是不让进,进了打断腿。”
小寒瞪了他一眼:“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看程庆不张嘴了,她继续说:“我看他们好像才刚开始收拾东西,这么大的家属院,得有几千户,
这一下午也就出去了几辆小卡车,其它人家估计都还没有决定哪些带走哪些不带。要想捡的多,只能等他们搬完了,那就太费时间了。
但是如果我们直接拿钱收他们的废品呢,他们就能每天把收拾出来的,不需要的,带不走的东西卖给我们。我们只要坐等就行了。”
在站的,有一个算一个,完全没有想过还可以这样。
他们的认知里,那是废品回收站的大人物干的事。
“那,那,那咋收啊?”程庆左右看了看问。
“啥东西能收,啥东西好卖钱,东西卖啥价,咱都知道。每样保证50%的利润,按这个定价就行。”小寒说。
“那得垫钱啊?得多少钱?”程庆立刻抓住了重点。
“收破烂倒也不用垫太多,要是收的东西多,咱们随收随卖,晚上走之前全卖掉,不压东西。”
“这边离收购站远,公交车没有直通的,换上两趟,要是破烂多还要单买票,那车票钱也不少。”小五说。
“这是个问题,有些像是木头,旧家具啥的,公交车也不能让上。”小寒看有人正骑了辆三轮车出了家属院门。
“诶,你们看那个,咱们能不能买个三轮车?”
“这个得老贵了吧?”程庆啧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上哪儿买啊。”
小寒更不知道上哪儿买了。
“成新街后头有一个修理铺,那有卖的。”程庆带着的小孩子里,有一个长得瘦小的小孩说。
“齐小子,你说真的?就赵老头的修车铺?”程庆转头问他。
“嗯。”齐明宇点头,“我每次只要是捡到一些小螺丝螺帽啥的,就卖给他,我见着他自己组装过三轮车,按旧的卖。”
“那他自己组装的一辆旧车能卖多少钱啊?”小寒问。
大家伙的眼睛都盯到了他身上。
“一百二十多,按新旧算,旧的能再少点。”齐明宇被看得有点紧张,无意识地舔了舔舌头。
小寒只是随意问了一句,没想到他真知道。
“一辆三轮车按120块钱算,收废品还得先垫底点本钱,按200块,再买点秤啊,麻袋啥的麻绳啥的,咱这小生意开张,咋也得330块钱吧。”小寒算了算,问程庆:“我和小五算一股,你要不要加一股?”
这事她和小五就能干,但是小五还是太小了,程庆带的人多,长相也凶能唬人,遇到有人找麻烦,仗着人多也不怕。
“咋算?”程庆目光炯炯。
“咱们这虽说小买卖,但也得有个做决定,说话拍板的人,我年龄最大,我就当仁不让了。那这买卖我就多出一点钱,占个大股,以后分钱的时候我要多分一点,做决定的时候,以我的决定为主。当然赔了,我也多赔。
一共需要330块钱,我一个人出一百七。我要占51%,另外呢,再分两份,小五一份,你要是想加入,就算你一份,你和小五各出80块。
挣的钱呢,我分一半,你俩各分剩下的一半的一半。”
“也就是挣10块钱,我能分2块5毛。”程庆算了算说:“那我多出点钱,我要多分点。”程庆说。
“你不怕赔了?”小寒问:“还有可能,你投的钱多,但是挣的没有预计的多。这边的事完了,三轮车也没啥用项了,有可能挣不着多少钱。”
“我掏一百,事儿你说了算,挣的钱我要分三成。”程庆果断决定。
“我,我没钱。”小五眼泪都快急下来了,他姐不在这几天,他死命的捡,也就攒下了十来块钱,离80块,那差得太远了。
“你妈和你要钱的理由是你弟病了,现在是他根本就没病,你去和她把钱要回来不就完事了。”多简单的事,程庆恨铁不成钢。
小五不吭声。
“你现在有多少钱?”小寒问他。
小五把裤子口袋里的钱全都掏了出来,他已经把钱平平整整地弄好,叠成一叠。
“一共13块4毛6分。”虽然他心里早就有了数,但还是认真地数了一遍。
“那我出165块,我占五成,你出100块,算三成。剩下的钱算小五的股,小五出65,占两成。小五不够的钱,我借给他。你同意不?”小寒问程庆。
“姐,我,我指定还你,多多的还你。”小五说。
小寒看程庆。
“我同意。”程庆点头,这钱是他愿意拿出来的极限了,赔了的话,他咬牙认了。
小寒看了眼天色,估计得有三点多了。
“这样,咱们明天早上八点在这聚齐。从捡废品正式改行收废品了。你俩明天都把脸洗洗,弄精神一点,我今天回去写个纸板,明天咱们这废品收购公司就算开张了。”
小寒随意开了个玩笑。
“公司?”最小的孩子齐明宇尖着小嗓子说了一句。
“现在还不能注册公司,但等咱们壮大了,过几年环境好了,咱们就开公司。”小寒解释。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成了呢。
程庆脸上展露了笑意。
啥是公司他不懂,但应该和单位一个意思。有了单位,那他就不是盲流了,以后说亲也好说了,过年回家得和他奶强调一下,别再只盯着傻子说亲了。
“齐小子,一会儿你带我去看看,买辆三轮车。”
“中。”齐明宇点头。
“买上三轮车的话,晚上搁哪儿啊?”小寒忽然想到:“你们这都是未来公司的老板了,不能再睡水泥管子里了吧?你们咋不租个房子住啊?”
“我们是盲流,哪有人肯租房子给我们啊。”程庆黑着脸说,“水泥管子多好,随便住还不用花钱。”
“那水泥管子总不能一直放在那里吧,人家搬走了你咋整?”小寒问:“租房子还得用介绍信啥的吗?”
“像我们这种人得派出所开证明,证明不是盲流,才能租到房子。而且这会儿,自己个儿的房子都不够住,想租也不容易。”程庆说。
“证明的事,我问问邱同志吧。”小寒只认识这一个派出所的人。
几人一听都面露喜色。
这种私事,小寒不想直接到人家办公的地方去找人。
“这边有没有打电话的地方?”
“那边有个资材供销社,给门房一包烟就能让打电话。炮台就行。”齐明远说。
小寒吃了一惊,仔细看了看这小孩,长相稚嫩,身材矮小,头发也是乱糟糟,脏兮兮的。
但这小孩也太律事了吧。小小年纪百事通。
“你带姐去一趟。”
“中。”齐明宇说。
剩下的几个人都面露期待地看着她。
能住在房子里,谁愿意住水泥管子里啊。
花了六分钱在旁边的小卖铺里买了一盒炮台烟,塞给门房,就把她带到了一个间办公室里。
看着应该是领导的办公室,办公桌、文件柜,沙发一应俱全,宽大的办公桌上放着一部红色的电话机。
小寒拿起话筒,拨了4248。
不一会儿回铃音响起,小寒放下了心,原来电话机上贴的数字真的是电话号码。
“喂,找哪位?”电话被接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问。
“同志你好,我想找一下邱波。”小寒说。
“找邱波?你谁啊?”
“我,我叫章小寒,找他有点事。”
“章同志,我是于建强啊。”对方明显热情了起来:“小邱调到市局了,你往市局找他吧。市局你知道在哪儿不?他刚去,估计你打电话不大容易找着他,你有事直接找他去。”
“于警官,我知道了。谢谢啊。”
“别客气别客气,有空来坐啊。”于建强热情地发出邀请。
“好好。”小寒寒暄着挂了电话。
谢过门房回了石油二厂家属院门口,几个人都仰着脑袋等着她呢,程庆装作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但他脚下那一方土地,都磨出一个圈来了。
脚上的鞋都快露出脚趾头来了,小寒仔细看了看其它人的,有的已经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