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摆在面前的人头,渡边一郎微微眯起了眼睛:“足义立雄,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这颗人头的脸上满是血渍,加上昨晚在地上滚了几圈,不免沾上了许多草梗灰尘,很难辨别样貌。
方子言昨天亲自为足义立雄挑选了这个替死鬼,对方无论是身材还是样貌,与他都颇为相似。
哪怕渡边一郎如今直观的查看,都未能看出什么破绽。
他甚至还亲自上手转了一圈,只为了能够看得更加清晰。
“方大人,真是多亏你了,若非是你,我扶桑的国耻又岂能洗清……”
砰——
一声巨响突然自门外传来,打断了渡边一郎还没说完的话。
他满脸狐疑的看向门外,只见一个人影隔着门影影绰绰的晃动。
他刚想起身过去查看,却被方子言伸手阻拦:“不过是个笨手笨脚的奴才而已,犯不着与他置气。”
方子言说着,转头对外怒斥一声:“哪里来的奴才,不知道我正在和扶桑使臣谈话吗?还不给我滚远一点!”
那人不敢怠慢,拾起地上的水盆匆匆离开。
渡边一郎见此情景笑着恭维道:“方大人果然御下有方,渡边佩服!”
“哪里哪里,渡边先生断不必为此自谦,想你刚到京城,就能同时和本官与锦衣卫扯上关系,你的这番才能,也不见得就在我之下!”
方子言这话说的虽然客气,可话语中隐藏的揶揄之意却还是让渡边一郎颇为不爽。
他早就知道这位国师与锦衣卫速来不和,见对方提起此事,也不过多议论,只是将桌上的人头重新装袋:“这里不是说话的所在,况且在下身份敏感,就不在此叨扰大人了。”
“这颗人头我带回去,应该如何运回扶桑,我再另想其它办法,再过两日便是大皇帝召我等进宫的吉日,到时还要劳烦国师为我等美言几句,日后幕府将军称王,我等也不会忘了国师……”
对于对方的请求,方子言连连称是。
直到送走了渡边一郎以后,方子言在院里看到了一个身穿宫服,手端着木盆的男人。
那男人紧盯着翰林院的大门,眼中满是难解的恨意。
方子言来到他的身边,低声说道:“不必看了,人已经走了。”
“这个卑鄙小人,竟然早就有心置我于死地,我真恨当初识人不清,竟然还几次修书,让足利义满提携于他!”
刚刚在门口打翻水盆,并受到方子言厉声呵斥的其实并不是所谓的太监,而是被方子言以移花接木之术,偷偷藏匿起来的足义立雄。
薛川为了避免足义立雄受到锦衣卫的追查,便将其乔装改扮,藏匿在了翰林院中。
刚刚方子言带渡边一郎前来验明正身,恰好被易容后的足义立雄撞见。
他偷偷尾行在两人身后,一路来到了方子言的书房,并一字不落的听到了渡边一郎的那番话!
足义立雄万没想到自己一手提携起来的人,如今竟会心心念念想要致自己于死地。
亏得他当年几次三番提携对方,甚至给对方专程在福州安家落户,让他能享齐人之福!
他双手握着盆沿,一时愤恨难平,竟然生生将手中木盆一把扯碎,直划得双手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方子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你能明白扶桑幕府对于你的看法了吧?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如今你在他们的眼里,就只是国耻,是威胁,是恨不得能除之而后快的隐患。”
“现在你还有什么顾虑,还想维护幕府的利益吗?”
昨晚的一番畅谈,让方子言发现足义立雄还有许多隐瞒。
不过他能理解对方,毕竟如今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是扶桑幕府想要将他置于死地,就算自己磨破嘴皮,恐怕也难以说动对方放下芥蒂。
渡边一郎刚刚那番话就如同一记重锤,直接击垮了足义立雄的心理防线,让他彻底崩溃,放弃了所有戒备。
他抬头望向方子言,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的神情:“我可以把福州那批藏银的位置告诉你,但作为回报,你要帮我杀了渡边一郎!”
足义立雄为了幕府付出良多,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竟然落得了一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下场。
他好歹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又岂能任由对方将自己视作掌上玩物?如今自是起了杀心。
面对对方的提议,方子言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不过区区一个渡边一郎而已,想要杀他还不是信手拈来。”
“我不仅要杀他一个,我要他全家一起为他陪葬,我在福州藏匿的银两约有八十万两,都被我存在一家钱庄,只要你能帮我除掉渡边一郎的一家老小,我将这八十万两拱手相让。决不食言!”
足义立雄在大明深耕多年,所做的生意不仅仅是售卖火铳,同时还有其他的灰色收入。
这八十万两白银于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但是愿意交出这笔银子,就意味着这件事情已经有了缓和的契机,意味着他们之间的交易能够进一步推进下去。
虽说杀人全家这种事情的确有些太过残忍,可是大丈夫行事就要不拘小节,方子言对此只是略一沉默,随后便当即应承下来:“好,没问题,我答应你!”
足义立雄猛抬头看向面前的方子言:“你果真答应?”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要你将支取银两的凭证给我,我就派人杀了渡边一郎全家,给你一个交代……”
半晌过后,方子言走出后院,并将一只信封塞进自己怀中。
恰逢此时,他忽然看到周定一竟然在与那群学究商议着古籍排版的事情。
“定一,你也来了!”
方子言热切的唤了周定一一声,想要询问一下他母亲的近况。
却没想到周定一在看到方子言后竟是满脸尴尬:“先生,您是在等我吗?”
方子言被他问得一愣,当即笑着否决道:“我今天有贵客需要接待,故而来此与之见面,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不自然!还不会是做了什么错事,想要与我坦白吧?”
方子言本想与周定一调笑两句,缓和一下僵硬的氛围。
却不想听到他的话后,周定一竟直接点头道:“没错,学生的确是有事情想要与先生坦白!”
周定一说至此处,深吸口气:“学生刚刚见到之前求购翰林院遗失古卷的那名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