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
包厢刚有人点了一支烟，抬眼就见主位旁的方渐鸿轻咳一声，眼神给他一个警告，手中刚燃起的香烟便迅速熄灭在手心。
方渐鸿审时度势，瞥了一眼斯慎明的脸色，男人正低着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敲击，听到火机声只不过蹙了下眉，注意力仍在手中的手机。
看样子在与人发微信。
斯慎明不抽烟，当然不会想闻到烟味。
“慎明，斯家有你我就放心了。”方渐鸿提了一杯酒，虽是长辈，姿态却放得极低，“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
多年未见，老友的儿子已从当年青葱小树成长为一棵茂密压迫的大树，原恩在他的手下日益壮大，连方渐鸿见了都要卑躬屈膝，倚靠他来重振旗鼓。
闻声，斯慎明合上手机，扬起一抹笑，“方叔，不必这么客气。”
一笔小小的投资款，对于他来说不过洒洒水就能挽救一个濒临破产的企业，如果父亲在世，也会毫不犹豫出手相助。
方渐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眶却是忍不住红了，心中的郁气随酒散去，往日的记忆浮现脑中，他再次满上酒，忍不住讲起从前。
“当年那场车祸太过突然，我甚至没能见他们最后一眼，慎明，这次多待几天吧，方叔有好多话都没来得及和你爸说……”
一桌人察言观色，纷纷附和着，斯慎明沉吟片刻，垂着眼睫，暂未给出明确答案。
方渐鸿打开话匣子，想起他入座后一看手机就挂起的笑，试探着：“哎，我这人也真是的，这三年在生意上忙昏了头，一直没有过问你的生活，慎明是有女朋友了吗？”
斯慎明叠着长腿，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姿态放松懒散，听到女朋友三个字，蓦地停下，抬眼看去。
方渐鸿被他看得发毛，心想这是有还是没有，自家女儿的话犹在耳边，“方叔也是怕你一个人孤单……”
“有了，”斯慎明收回视线，面色浮现几缕心不在焉，像是想起什么，眼神藏了几许温柔：“快结婚了。”
包厢内静了几秒，随即是一片恭喜声。
“恭喜恭喜，斯总有喜了啊！”
方渐鸿愣了片刻，忙不迭地恭喜，“好事，好事，女朋友也来南城了吗？”
他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撮合，彻底打消念头。
“没有。”斯慎明又拿起手机，看了几眼，突然话锋一转，“听说方叔有认识的策展人朋友？”
“是，是。南城江城都有，慎明是要办展？”
方渐鸿的公司与拍卖古董有关，自然认识不少艺术界的朋友，斯慎明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于情于理不论斯慎明提出什么要求都该在所不辞。
斯慎明了然，刚才秦芷在手机里说起自己的画并没有卖出去，女孩并没抱怨，但字里行间的语气他敏锐地察觉到她有些失望，斯慎明一问，才知道不过十万元的买卖。
还好没卖出去。
“对，想给我的女朋友办个展。”斯慎明坦然承认，大方秀恩爱，叫方渐鸿又是一愣。
这感情也太好了，没看出来斯慎明这样一个冷心冷情、连自家父母葬礼都没落一滴泪的人，居然还会有另外一面。
“没问题啊！”方渐鸿心里讶异，面上是一点没表现出来，他一口应下：“我回去就把电话给你，此人经验丰富，无论是策划还是咨询，你尽管去问……”
-
福康路别墅。
苍月悬挂在空，冷白簌簌洒在小洋楼别墅的二楼阳台，阳台上倚靠着一个男人，刚吐出一口烟，便被丝丝寒风裹挟着向山里散去。
这已经是第二盒烟。
发丝仍旧是湿漉漉的，天气寒凉，额前碎发滚落的水滴变成冰湖里的温度，滴落到脖颈里渗人的凉，林漠骁似乎感受不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隔壁仍亮着灯的卧室。
隔着白色纱帘，昏暖色的灯光透出，影影绰绰，投在他没有情绪的侧脸。
他站了很久，久到手指骨节冻得僵硬，寒风始终吹不散萦绕在心头的那抹无名炽热，烫的他胸膛发热发痛。
他总感觉有些东西要来不及了。
再不做点什么的话。
“秦芷。”他将头发尽数捋到脑后，露出光洁桀骜的眉目，朝着几米之隔的阳台喊了一句。
屋里，秦芷听到这声呼喊，迷茫地看了眼窗外，半晌才反应过来来自隔壁的林漠骁。
披上睡衣外套，她推开玻璃门，探出脑袋，“怎么了？”
这是回家的第二天晚上，这一日白天内他们相处的不错，家里的佣人最近都被遣散回家，午饭和晚餐甚至是两个人共同完成。
虽然大多时候林漠骁都是站在一旁什么都不做，只看，看蔬菜，看她，彷佛看着看着饭就能做好一样，但秦芷仍旧略感欣慰。
起码他没有开口讽刺。
也没添乱。
家里的半成品食物很多，做起来方便简单，他们面对面坐着吃饭，偶尔破天荒地聊一句。
“你什么时候结婚？”秦芷东扯西扯，扯到让林漠骁脸色一黑的话题。
毕竟她觉得林漠骁和周洛怡这样都能和好，离结婚也就不远了。
秦芷心里偷笑，看来林漠骁还是比自己结的早一步。
“……”林漠骁原本想说明天，话转到舌尖，觉得自己没必要这样说话，于是他咬着薯条，干脆利落地拨通周洛怡电话。
“我说过和你在一起吗？”他放着免提，刚一接通便漫不经心地问。
“……漠骁，怎么了？”周洛怡正琢磨着怎么联系这个自从生日后就消失的男人，他居然自己打来了。
“我说过吗？”林漠骁又问了一遍，语气明显变得不耐。
“没有。”周洛怡老实回答，“但是我们可以慢慢来——”
下一秒，林漠骁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他向对面神色复杂的女孩晃晃手机，不以为意，调子闲散：“结婚是不是需要一个女朋友？”
他的眸通黑，似点漆，明明吊儿郎当的语气，只是盯着她说话时，瞳仁却显得专注，稍不注意便会跌入其中，就像她过往的那十多年，每次被他望着的感受。
秦芷缓缓移开视线，她觉得自己想多了，林漠骁的话很正常，没有特殊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