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草草的说定了。
在大三寒假中的一个随意的日子,他们商量了一出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终身大事,那一刻,他看着她,火光闪跃在轮廓分明的侧脸,她终于在他眸底看出来一丝期待,那丝被刻意隐藏的,不动声色的期待。
接着他们忘却了所有,目光里只有对方。
没有人能够阻挡他们相爱。
还有一年,这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自从那晚后,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一缕看不清道不明的某种情绪。
像一双佳人刚求完婚,众位亲戚朋友散去,热络的场子渐渐冷却,徒留收拾残局的两人,双方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的那种安静的尴尬。
好在这种甜蜜的尴尬只维持了几天。
这天早上,斯慎明在岛台洗水果,冬日的阳光玫瑰价格砍了一半,秦芷逛超市的时候非得图便宜买了四大袋,回来就扔给斯慎明去洗,洗完她吃个两颗就腻了。
斯慎明瞥了一眼在身后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女孩,侧开身子:“小心刀。别忙活了,一会有阿姨来做饭,想想办法把你的葡萄吃完。”
“哦。”
秦芷讪讪放下削了一半的面目全非土豆,走到岛台对面,从他手中偶尔摸出两颗青翠绿嫩的葡萄来吃。
咬开嫩出水的果肉,她吃了一半便理所当然递给他。斯慎明沉默了一秒,张嘴咬下。
他惯出来的,没事。
放假有几天了,秦芷只回过家一次拿衣服,其余的时间都在斯慎明家,包括上学期间的周末,秦芷也总喜欢往这跑,斯慎明家里渐渐多了很多小玩意,也变得有人情味。
不过做饭一直是个大问题。
刚住进来的时候,斯慎明家里没有佣人,他平时总是不吃早饭,午晚餐在公司或外头解决。
秦芷来了就不能这样,外出吃了两天两人也都腻了,他在第三天只能尝试着用最简单的吐司烤的焦焦脆脆黑糊的,夹着同样焦黑的煎鸡蛋和培根。
秦芷的眼睛本冒着星星,她对斯慎明这种高冷完美男人的厨艺抱着莫名的自信。在看见盘中食物的那刻,也不能说失望,就是一闪而过的震撼。
精致昂贵的镶花边白瓷盘中,摆放了个什么玩意?
她用尽所有力气才没有把快要喷涌而出的嫌弃溢于言表,弱弱伸出一根食指,她戳了戳看不出形状的黑乎乎鼓状体,小心翼翼抬眼,“这是什么?”
摸起来脆脆的,黑黑的,焦焦的。
感觉不像食物。
斯慎明面无表情:“三明治。”
秦芷哦了一声,佯装大悟。
她迟迟不下嘴,斯慎明就伫立在桌边,静静看着她,并不催她吃。
她擦了快五分钟的手,低头琢磨,不能说不好,因为斯慎明似乎是人生中第一次下厨,但她也不能吃,吃出事咋办?
可她又实在不愿看到斯慎明失望丧气的眼神,谁都有第一次,新手都需要被鼓励而不是指责。
她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般拿起桌上的刀叉,极其缓慢地切下不明物体的一侧边角料,全是黑色渣子。
她闭了眼,心中默念,糊了的东西对人体有好处,抬手一鼓作气就要吞毒。
虽然不知道从哪听来的,但久远的记忆提取薄就是有关于焦了的东西吃了对身体好的谣传。
千钧一发之时,手里的叉子被突然打落,一声清脆悦耳的响动磕到地上。
她愕然抬头,就见斯慎明一副更加沉郁的表情盯着自己看。
她不明所以,垂首看了看地上乱七八糟的黑色渣子,有些委屈:“干嘛?我很饿诶。”
他的力道不小,纵然不是直接拍到她手上的力度,但蓦然被从手里打落东西的感觉也不太好,有种被训了的受怒之感。
斯慎明拉开椅子,没管地上的残渣,见她这副可怜样,面色不由缓了几分,捧起她的脸。
放软语气道:“为什么不拒绝呢?这是人吃的东西吗你就吃?”
“……不是你让我吃的吗?”秦芷不理解,眨巴着眼睛看他。
斯慎明倾身啄了啄她的唇,他的眼睫很长,扫过她棕色的眉毛,痒痒的。
他嗓音低沉,何尝不知道她是不愿让他沮丧,他的心化成一滩水。
“我说过,你在我这里可以说拒绝,可以喊疼,可以矫情,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只是一盘垃圾,你不想吃当然可以拒绝,我不需要你在乎我的自尊心,因为自尊心它在这盘食物里根本不存在,不,这不能被称为食物。”他扫了一眼盘子,目光里全是嫌弃。
斯慎明说着又把话扭转回到他的初心:“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未婚妻的角色,我想看到你对我不再有一丝客气存在的顽皮模样,不用懂事乖巧,那样的你离我太远了。在我面前,小芷可以做一个不礼貌的人。你知道的,我会兜底。”
如何才能让她毫无保留的爱他,斯慎明觉得,总不应该是此刻这个永远善于观察眼色小心翼翼的模样,她在林家的生存法则不必带到他们俩共同的家。
他的爱人有发脾气和生气的权利,她的如履薄冰在这里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斯慎明瞧着她怔住的小脸,忽然指了指桌上的瓷碟,温柔地循循善诱:“像个坏小孩一样打碎它,说它很难吃。”
她愈发怔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可是……”她从没做过像林漠骁一样随意破坏一件东西的举动。
于是斯慎明不紧不慢攥着她的手轻轻一推,洁净的地板顷刻间绽放出白瓷碎石。
一同被打碎的,还有曾经怯懦的她。
“有变化吗?”斯慎明垂眼看着她,慢慢地道:“什么都没变,我还是爱你。”
打碎一个和一百个没有区别,脾气可以再坏一点,他不介意,他照单全收。
那个感到不开心时或者想要拒绝时能立刻表达自己情绪的秦芷,她存在,他能感受到,只是被伤害后藏起来。
斯慎明不急,他有一生的时光来教她“学坏”。
他变了很多——秦芷这个瞬间的第一感觉便是,初次滚到一张床上的他,秦芷百分之一百确定,他断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斯慎明似乎变得比她更了解她自己,这让她感到开心又迷茫。
他的做法有点吓到她了,可也软软地戳到了她的什么。身体里残缺的那一部分情感被他一点点弥补,原禁锢着,空着好多年,不极端一些,她无法感受到被在乎和占有。
原来她也可以偶尔充当一次恶劣小孩的角色啊…
斯慎明抱着她离开碎片区域,安抚她:“我来打扫,不喜欢这个做法的话,你可以想其他办法发脾气。”
她哭了。
她觉得斯慎明太坏了,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他钻入她的身体不够还要想方设法地往她心里钻,占满整个心脏都不甘心,他霸道地使她的灵魂都难逃一劫的爱上他。
她嚎啕大哭扑进他的怀里,像个真正要糖吃的小孩一样,她毫无章法的吻着他,唇瓣落在他的眉峰,他的眼角,他高挺的鼻梁,还有他的唇,他的脸颊都是她的眼泪。
她想自己真的爱上他了,哪怕他以后的某一天不再爱她,可她拥有此刻就足够,这是属于他爱她的瞬间。
在晦涩的内心世界,她确实需要这种破门而入的强硬的爱。
也许这是扭曲的,但她需要,斯慎明知道。
泪水沾湿了他们的眼睫,黏在一起,他怜爱的吞入她的眼泪。
从前是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些话,可那又如何,她还是快快乐乐的长大了,即便她不懂拒绝,她当圣母做老好人,心软不分场合。
可她懂知足,这就够了。
她会用一滴爱来修缮曾经破损的心灵,她抓住一切事物美好的那端往上爬,但她也会像小女孩一样向往有人爱她,她以为那个人是林漠骁。
不是好像也没关系,不是好像让她感到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