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已近月底,这天倒是清静,上午,书记找交通局郑局长谈了话,十点时,我桌上的铃声响起。
我进去,准备给张书记添茶水,他的手往按了按,说道:
“过两天就是五一长假,我马上要回江左,先到省交通厅办点事,回家里休息几天再来。
你就不必跟着去,下午值班,除非特别重要的事情报告我之外,一般的事向高秘书长报告就行。你现在通知李师傅过来。”
我点点头,退回办公室,按了一下铃。李师傅就过来了,
我说:“书记要回省城,我值班,就不送了。”
李师傅进去,一会儿提着书记的公文包出来,书记跟在后面。
我站起来说:“书记,我就没送了。”
他点点头,走了。
十分钟后,电话就响个不停,都是询问书记下午在不在办公室。我一律回答,回省城了。
这通电话接完,谭军来电话,说稿子请省里的编剧修改了两次,已经定好。孙局长已去省里请导演了。
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就可以和他久聊一下,问了一些情况,最后才说:
“祝贺你们剧本过审。我说过,只要方向对头就不要怕。要是这个戏得了奖,以后你就是四水有名的编剧了。”
“谢谢大哥鼓励。我们要向你学习。你就是有勇气。”
两人说了一阵,挂机。
孙局长的电话又来了,她抱怨道:
“跟谁打电话那么久啊,老是占线。”
我笑笑:“跟谭军。”
“我先打电话给他,说剧本通过了,他应该是打电话向你报喜。哦,是这么一件事啊。我现在正在省剧团,通过省文化厅找到了一位导演。”
“导演有名气吧。”
“有名气,姓徐。我们正在谈,徐导下午就跟着我回来,利用五一长假排戏。今晚上请你作个陪。”
这个电话刚接完,旭哥的电话来了。
看到号码,我就心跳。不知为什么,这段时间只要看到旭哥来电,我就想到少泽。担心汪校长家里出事。
稳了稳情绪,我说:“旭哥好。”
他轻声说:“少泽离职,走了。”
“你声音大一点,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详细说说。”
旭哥才告诉我详情:少泽一定要辞职,出去当律师,说同学在广州赚得上百万一年。汪校长夫妇不同意,说这么好的工作不珍惜,快30岁了,还到外面去闯荡?
他说了十多分钟,我才知道,少泽与家里吵了一架。然后给单位写了个辞职报告,义无反顾地走了。
听完后,我一阵默然,心里确实不好过。
好一会儿才记得我还握着手机,在和旭哥通电话呢,便说道:
“我下午还要值班,但晚上绝对有时间,你中午到我宿舍来商量一下,晚上再去汪校长家劝说。”
旭哥说:“对。我打电话也是这个意思。那我吃了午餐过来。”
挂了这个电话,刚想好好想一想,电话又响起来。
一接听,原来是莫林山林场黎场长的声音。
他已经是林业局副局长兼场长了,我说:“黎局长好。”
他问:“书记下午在办公室吗?”
“到省里开会去了。”
“哦。”
我马上问:“医院的进度怎么样?”
“在建,速度挺快,七八月再来看看吧,主体就会建好。”
“这么快呀。”
“有钱就快。再说中医院的建设比西医院简单。”
两人谈了几句,挂筒。
接完这个电话后,我静下心来,想想应该和汪校长怎么谈。想了几种方案,最后准备征求师父的看法。
下了班,我到食堂草草吃几口就回家,敲开师父的门。
他正在吃饭,我自己煮茶。
他吃完,过来坐下。我便把少泽的情况向他说了一遍。
师父问道:“你的想法呢?”
我苦笑一下:“想了好几种方法,最后定下一条,就是不劝。”
“不劝的理由是什么?”
我说:“少泽又不是生大病,又没有生命危险,也不是被单位开除,这是他自己要去奋斗,人各有志,伤心什么呢?”
师父满意地点点头,微笑道:
“你懂得了劝人的方法。所谓劝人,一种叫顺劝,一种叫反劝。
顺劝,就是指责少泽不对,安慰他们不要急。这样劝——越劝人家越着急,越伤心,最后天天担心这件事,天天想着这儿子不听话。
这样劝,于事无补。反而加重他们的担忧。
我说:“您说得对,我就是担心,劝的人越多,就意味着少泽做错了。汪校长夫妇更加内疚,更加担心。因为中国人有种从众心理。
师父点点头,说道:
”反劝呢,效果反而好。怕什么呢?他有决定闯荡,而且还不是漫无目的,是依靠自己的专业知识吃饭,何况广州有多远呢……
你语气要硬一点。
也许人家当时不能接受,过后,他觉得你给了一种莫大的精神支持。因为少泽走后,他们只能朝着你说的方向去想。越想,就觉得你说的越对。”
我说:“我也在矛盾之中,不知选择哪一种,师父一席话,就坚定了我的方向。”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我起身对师父说:
“不好意思,弄得您都只草草吃了几口,旭哥来了,他为这件事找我,我回宿舍和他谈谈。”
师父点点头。
我从师父那儿出来,把门一关,说:“你很准时啊。”
打开门,两人一起进去。旭哥顺手把门关上。
我给他泡了一杯茶,两人坐下。
旭哥说:“我姑妈和汪校长吵了起来,她怪汪校长教育不严。”
我说:“尽管是你的姑妈,我也直言不讳。汪校长对我们都这么关心,入情入理地教育,你姑妈怪汪校长没有任何道理。
你姑妈做得好吗?除了上班就是打牌。”
旭哥说:“你说到我的心坎上了,但作为晚辈,我不敢说她。你现在身份不同了,是书记的秘书,闭着眼睛,也要请你说她几句重话。”
我说:“单独和她说,她很要面子。”
旭哥说:“单独就要说得更重一点,你干脆吓她一下,说她打牌有名,有人告状,连书记都知道。”
我觉得旭哥提醒得对。
到时,我也不说书记都知道,毕竟这不撒谎,但一定要吓一吓她。
接下来,我把自己的方案说了。
旭哥频频点头,说:“也只有这样了。”
两人商量了半多个钟头,旭哥最后说:
“五点左右,我先去他家里,帮他们做顿饭,缓和缓和气氛,跟他们说,晚上你会过去。到时再打电话给你。”
我点点头。
他站起来,我们两人分手。
至于下午值班,我就只是应付,来电话就接,不来电话就写草稿。
对,一定要写个草稿,有个思路才行。
我决定,今晚不要行远跟我一起去,让他改日再去。
有些话当着他不好说——汪校长毕竟是校长啊,他的体面在学生面前很重要。
这叫可以当着人说好话,不可当着人进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