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云。
夜幕之下,城门处人流不息,一辆马车正在城门处接受检查。
城内街道两旁店铺琳琅,灯火璀璨,热闹非凡。
一匹马疾驰进入了城门,卷起一阵尘土,守门的士兵们一路追逐,在原本热闹的街上引起一阵骚乱,那马上骑着两个人,两人似乎是不熟悉城内的道路,一路狂奔,却没个明确的目的。
那守卫原本以为是哪里的贼子,定会找个地方隐藏,没想到那马直接停在了白曳所居的云起宫门前。
“贼人!竟敢闯云起宫!”守卫喝道。
许铖回头看了一眼,对坐在前面的戟颂说道:“是个守卫。”
戟颂来时为了避免麻烦,提前用面具掩住了面容。
许铖和戟颂两人下了马,许铖在前方为戟颂带路,戟颂跟随着许铖,不紧不慢地向云起宫大门走去。
守卫见二人全然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便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威吓道:“你若是再往前走一步,我就……”
许铖身上的旧伤还没有痊愈,在这里动起手来也不太好,戟颂在周围没听到特别多的人声,于是将面具摘下了一瞬,又立马戴上,问道:“我能进吗?”
不光是守城的守卫,连云起宫的守卫看到戟颂的脸之后,也自动让开了。
进入云起宫之后,许铖和戟颂一前一后地走着。这虽然是戟颂自己的封地,但她对此地的了解也比许铖了解的多不了多少。而她又是以白曳的身份进来的,自然没人引路,一时间不知道该往何处走。
“乌鄫!”戟颂喊道,至少让乌鄫出来接一接她。
在房中愁眉不展的乌鄫听到了一声隐隐的呼喊,一开始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听到第二声的时候,乌鄫才急忙跑出门去。
风中传来一阵熟悉的气味,乌鄫循着气味看到了院中的戟颂,立马扑过去抱住了她,满怀惊喜之情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戟颂说道,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展开,信上只字未写。
虽然写了字的信戟颂读不懂,但是没写字的信,戟颂还是知道是什么意思的。
于是便赶了七八日的路途,到了正云。
乌鄫看到一张白纸,想着许是自己装错了,略有歉意地说道:“这……怕是我弄错了信件……”
“罢了。”戟颂闭着眼睛揉了揉乌鄫的脸,笑道“多日未见,你倒是圆润了许多。”
乌鄫嘻嘻一笑:“还不是令兄将乌鄫照顾得好,长胖了些。”
戟颂听到乌鄫口中的名字,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随之放开乌鄫的脸,问道:“最近如何了?”
乌鄫面露一瞬的犹疑之色:“进屋说话。”
戟颂考虑到许铖随行而来,奔波数日身上疲乏,于是让乌鄫给许铖安排了间屋子,让许铖吃过之后进去休息。戟颂则留在乌鄫房中,与乌鄫交谈。
乌鄫给戟颂倒了杯热水,放在她面前的桌案上。
“戟晟他……自古崟归来遭伏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乌鄫道,“虽然正云经过整改,情况蒸蒸日上,但新上任的文臣武将都对戟晟的举措抱有存疑的态度,时常在朝堂上口出妄言。幸亏有国主和国相支持,如若不然,戟晟早就被生吞活剥了。”
戟颂喝了口水,道:“戟晟如何应对的?”
“戟晟性子温和谦逊,受到他们的侮辱,却也没有多言,我猜是怕给你惹事生非。”
戟颂听闻,握着水杯的手顿了一顿,问道:“谁在路上伏击的,知道吗?”
“此次路上遭伏,也是那些不服戟晟的妖子所为……”乌鄫略一思索说道,“为首的大臣洺莨,仗着自己的女儿是当今国主的宠妃,在朝野中横行霸道,无人敢惹,纵然此次遭伏,我们也只能闷声隐忍。”
“洺莨为所欲为,国主对此无动于衷吗?”
“国主似乎并不知情,毕竟洺莨是在暗处,国主日日操劳国计,对洺莨这样的奸臣,未必能察觉得到。”
“国相呢?”
“就是国相与其制衡,洺莨才有所收敛。”乌鄫道,“十日后就是公主的满月宴,按照惯例应当是要宴请各个封地之主去参加宴会,戟晟现在病恙,恐怕无力去参加宴会,但是现在正云初改,朝中妖臣都在看着呢。若是戟晟称病不往的话,恐会被人诟病,妄加言辞。这几日我遍访各地,能找的方子,能看的大夫都给戟晟试过,但是病情依旧不见好转。再这样下去,恐怕无力赴宴。”
“戟晟的病有多久了?”戟颂问道。
“大约有两三个月了,整日虚脱无力,嗜睡,吃不进任何东西,脸色发青,五指的指甲一片血红。”乌鄫观察着戟颂脸上的神情,道,“你不去看看吗?”
戟颂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徐徐说道:“不去,就算是去了,我也看不见。”
“戟晟并不是一整日都嗜睡的,你与他去说说话也好。”乌鄫握住戟颂的手道,“自之前剿杀狂窎战后一别,他总是向我询问你的情况,十分挂念你的安危。”
“不去。”戟颂淡然说道,将手从乌鄫的手里抽了出来。
戟颂在这里待着。
直到宴会之前,也没有踏入戟晟房中一步。
从正云到古崟至少也得五六日的路程,于是戟颂在此歇息一两日之后,便朝着古崟出发了。
而戟颂不知道的是,这一两日内,戟晟得知戟颂归来之后,便一直拖着病恙的身体,在不远处看着戟颂,几次想上前搭话,却都放弃了。
-
古崟。
到达古崟之后,戟颂在左右肩上都涂了能够暂时吸引邪物的药膏。
用这药膏之中的阴邪之气,可以引开她眼中的阴邪之物,令戟颂得以暂时恢复光明。
乌鄫眼中忧虑地看着戟颂。
与戟颂相识多年,她很清楚戟颂之所以冒着永久失明的风险,让自己暂时复明的理由。
许铖还记得上次戟颂去找慈辛,与狂窎对战之后被送回来的时候的惨状,道:“白将军,你也知道这咒术不能超过七日……”
“我知道。”戟颂道,眼中是一如既往的宁静和笃定,“但是我有想要看清楚的人。”
她想要看看,恶意中伤伏击白曳的究竟是谁。
戟颂恢复光明之后,蓦地看到乌鄫时,心头闪过了一瞬落寞。
她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个起初跟随在她身后的少女,脸上竟多了细细的皱纹,就连一头乌发里也掺杂了些白发。戟颂看着乌鄫,眼中顿生波澜,将手缓缓放在她的脸上,去抚平她脸上的细纹。
“老了。”乌鄫一笑,完全不当回事地冲戟颂眨了眨眼。
戟颂面色略有凝重,抱住了乌鄫。
-
戟颂随着来参加宴会的各个地方的封地之主,暂时住在宫城中安置的住所之中。
每当走出去的时候都会碰见各个地方的达官显贵,乌鄫跟在戟颂身边,为戟颂介绍各个地方的达官显贵,以及眼下他们与白曳的关系。
戟颂扬起礼貌的笑容,面对每一个过来打招呼的妖子。
看着他们的面容,一个一个都生得无比妖孽,是名副其实的妖都。
宴会还有一日召开,戟颂在自己住所前的一个凉亭乘凉,忽然走过来一个妖子。
“见过白将军。”来者说道。
戟颂扭脸看向说话的妖子,她不认识眼前的妖子,现在乌鄫不在旁边,她只好应了一句“嗯”。
“听说前几日身体有恙,现在可好些了?”
“好些了。”戟颂应道,为了不暴露,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太多话比较好。
真是奇怪,原本是戟晟在演,现在却换成了她本人在演。
那妖子见戟颂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与戟颂面对面沉默了良久之后,妖子便起身告辞。
戟颂形式性地挽留了一下,也没有强留之意。
正好让他走,她也乐得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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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一个妃子的寝宫内。
纱幔笼罩之下,隐约可见凌乱的被子和半露的躯体。
叶城谌从床上坐起,撩开床帘,正欲下床,一双纤细柔嫩的胳膊自后面伸出来,缠住了他的腰际。
在他身后的女子身姿丰盈窈窕,芳馨满体,与戟颂别无二致的脸上勾起了一丝妖媚的笑意。
她伏在叶城谌的背上,靠在他肩上娇声说道:“陛下这就要走了啊,臣妾舍不得陛下呢……”
叶城谌抬手抚了抚女子的发鬓,听闻微微侧脸,道:“朕还有些事情。”
女子只得放开叶城谌,不着寸缕地坐在床边,看着叶城谌将衣裳披在身上,说道:“此次冰城满岁宴,白曳白将军也会来吗?”
“如今应当已经到古崟了罢。”叶城谌道。
女妖走下床为叶城谌整理衣襟,整理好了之后,抬头吻了吻叶城谌的嘴唇,说道:“不管怎样,为陛下生下第一个公主,是臣妾无上的荣幸。”
叶城谌注视着女妖逐渐变回原样的脸,皱了皱眉,将女妖环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拿了下来,走出了女妖的寝宫。
女妖变回了原先的容貌,一丝不挂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寝宫,黯然神伤。
外面阳光明媚,清风徐来,叶城谌身着皇服,袖口处和衣襟处细细地绣着金色的花纹。
他坐在轿辇之上,在回书房的路上经过了一所宫殿。
通过宫殿大门,可以隐约看到院落中的凉亭。叶城谌久久凝视着宫殿内凉亭之中闲坐的一个身影,抬轿的宫人注意到了叶城谌的目光,徐徐停在了宫殿大门前。
“陛下,要进去看看吗?”身边的侍人看到了亭中的白曳。
“不必了。”
叶城谌望了许久,从宫门前走开。
他知道,在里面的是个男人,是白曳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