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疆自从发生娟子的事儿后回了部队，就很少与陈永贵联系，一年到头连封信、一个电话也没有给陈永贵打过。因为那天晚上，他听到了母亲踹开父亲门的声音，也知道母亲质问的那句“你们要气死我呀！”是对谁说的。
卫疆虽然从小顽劣成性，但人狠话不多，心里有事儿不外说。在部队期间，虽说也通过父亲的关系提了干，当上了官儿，但部队领导也都知道他是个公子哥，并没有得到重用，只是给了他个管仓库的闲差。因此，他没事儿就和仓库几个不错的战友喝酒赌钱，有时还偷跑到外边儿胡混，每月那点儿工资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有一次，一个退伍老兵回到仓库找他们喝酒，手里拿着大哥大，手腕上戴着劳力士，穿着一身高档西服，拎着洋酒给他们喝。大家都羡慕地问他怎么发的财。他说现在自己跟着一个大老板，是干外贸的，生意做得很大，现在就缺人手，只要过去，每个月至少开二、三千。而90年，像卫疆这样的干部每月工资也就300多元，一里一外简直差了10倍。卫疆一听，一下子眼睛就亮了，非要这个老兵什么时间带着他去见见这位大老板。这个老兵说：“连长，人家大老板可不是说见就见的，要想见也行，得拿着点礼物。”其实他想从中捞一笔。
卫疆一脸丧气地说：“那没戏了，咱们这穷当兵的，除了仓库里面的那些破烂儿，没别的东西啊。”
这个老兵一下来了兴趣，说：“说得对啊，我的傻连长。你管着这么大一个仓库，各种各样的物资，你要是有这个胆儿，弄出点东西出来，我给你找销路，只要这个买卖能成，还愁没钱花啊。”
“放你娘的屁，你以为这是你家苞米地的苞米啊，想拿就拿啊。”卫疆是说翻脸就翻脸。
“就当我放屁，就当我放屁，活该你们当一辈子穷鬼。”这个老兵干了一杯酒，拂袖而去。卫疆几个人看着他那牛轰轰的背影，都若有所思起来，谁想当一辈子穷鬼啊！
年底整编，陈卫疆自然被列入到了复转人员序列。卫疆心里骂骂咧咧，他不想回原籍，因为看见那个老爸，还有娟子，就感觉别扭、恶心。他想投奔哥哥去，给卫国打了电话，可卫国说自己那边还没站住脚，劝他还是让爸爸想想办法。
其实，当时卫国正在谈对象，对方是电力部一个副部长的女儿，他可不愿意让卫疆到身边来，这小子一天惹事生非，他这个高官女婿恐怕就当不成了。
卫疆感觉到了人生第一次无助，他既无专业又无特长，在部队也是整天混日子，除了打架斗殴、吃喝玩乐，真不知道还能干些啥。无奈，又给那个老兵打了个电话。那个老兵二话没说就过来把他接走了，说以后跟着他混。卫疆后来按复员拿了安置费后，就开始在大老板的外贸公司上班。
老板姓林，温文尔雅、斯斯文文、不像个商人，但人很大方，不仅管吃管住，每月还给2000元工资。卫疆知道工作来之不易，自己在后面跟着开车、装船、卸车、拉货、催账，干什么都是尽心尽力，整天忙活，这务了正业以后，也就没怎么搞那些吃喝玩乐了。这一干就是两年，日子过得倒也安稳。唯一回家的一次，就是陈永贵死的时候。
林老板，名叫林志明，小的时候跟着家人到外国去了，后来国家改革开放，他就做起了外贸生意，什么农副产品 、服装衣帽、汽车电器，利用价差，什么赚钱干什么。有时候也夹带着走私一些物资，干些擦边球的生意，因为这个太赚钱了。
这天晚上，卫疆送货回来，把货车开到贸易公司门口，见林老板正在不远处和一个黑衣男说着话，也没在意，就往楼上走。刚进楼梯口，就听见外面三声枪声，卫疆当了好几年兵对枪声还是十分敏感的，一听便知道这是八一自动步枪，因为自己在部队的时候，没少拿这种枪打靶玩儿。刚一回头，只见林老板和黑衣男往车这边跑，远处那枪手也跟着跑了过来，追着两人射击，而两人只能围着这货车转，因为贸易公司门口是一大片空地，根本没有遮挡的掩体。卫疆一个闪身躲在大门口墙垛子后面，侧眼观看，当这个枪手转到车头位置时，离他也就是三、五米的距离，他看时机已到，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卫疆长得人高马大，从后面一下子搂住了那枪手的脖子，结结实实来了个裸绞，一下子勒得枪手喘不过气，挥舞着枪乱开一气，把车玻璃打的粉碎，卫疆大声喊：x你妈的，打坏了我的车！”全身用力一推，把这个家伙一下子怼到车头上，脑袋碰到车头上发出“duang”的一声闷响，这家伙就失去知觉了。卫疆看他倒地，连忙下了他的枪，把弹夹也拔了下来。这时林老板和那个黑衣男，已从车后面绕到了他的面前。
林老板左臂已挨了一枪，还好只是擦伤，黑衣男倒是没有受伤。卫疆看二人过来，冲着林志明说：“林老板，没事儿了，这小子让我给打晕了。”
林志明故作镇定，对卫疆说：“卫疆好身手啊，今天要不是你在，我们俩估计就完蛋了。”黑衣男在旁边也点头称是。
“林老板，这小子怎么办，送警察局，还是拷问一下。”卫疆用脚踢了踢毫无反应的枪手。
林志明不禁暗叹：这小子竟然想到了拷问这一环节，可见也是个有心之人，有勇有谋，可造之才啊。他回答着：“先把他绑起来，弄到屋里再说。”
卫疆把手里拿着的弹夹扔到车上，上车取下了绳子，就开始绑这个枪手。但感觉此人有些僵硬，不会是死了吧，他拿手测他鼻息，没有，又赶紧俯下身听他的心脏，然后抬起头一脸惊愕地看着林志明说：“老板，他好像已经死了。”
林志明先是一惊，又立即恢复了平静，说：“死就死了，这事儿也不要声张，卫疆你再费费劲儿，把他拉到后山树林里埋了吧。”
卫疆嗯了声，像拖死狗一样把这个枪手扔到货车上，然后开着车就走啦。
林志明和黑衣男也是一脸错愕，想这小子胆子真大，一般人杀了人早就吓尿了，人家没事儿人一样，这狠劲儿、这心理素质，令人叹服。黑衣男一笑，转过头来对林志明说：“这小子可以，我看就是他了。”
林志明看着远去的货车，点了点头：“向上边汇报吧，这个人可以培养，他出身干净，又当过兵，胆识过人，听说他父亲还是个大官儿，完全可以配合咱们组织的工作。”
黑衣男，名叫郑啸天，是一个国际情报组织人员，林志明与他是合作关系。林志明为做大生意，经常以给他提供些钱财、秘密信息来交换更大的生意、更大的特权、更大的经济利益。郑啸天则这次来，本是希望他能帮助培养一个专业组织成员，以进一步扩大在这边的势力。就这样，他们选中了陈卫疆。
后来，林志明试着把一些走私的生意交给了卫疆，卫疆干得相当不错，很快就摸出了门道，把生意搞的风生水起，林老板也是赚的盆满钵满。从自杀了那个枪手之后，卫疆越发地心狠手辣、一发不可收拾，在组织走私过程中，身上还背了好几条人命。他也完全像变了一个人，阴沉、冷漠、无情、凶狠。就这样，林志明成功把卫疆培养成了一名杀手，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当郑啸天再次出现的时候，林志明向卫疆说了想培养他当这个黑暗组织成员的意思，卫疆先是一愣，然后面无表情地只说了句：“谢谢老板。”
之后，他跟着郑啸天到国外一年，在秘密基地进行了全方位的训练。陈卫疆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被训练成为一名黑暗组织成员，而他一步步走到现在，只因为那个老兵的一句话，因为他不想当一辈子穷鬼。
二十年后，陈氏集团已经将业务发展到世界各地，其中旗下一个重要的企业就是万华集团，而这个集团的副总经理黄清德，就是改了名字的陈卫疆。
陈卫疆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不仅改了姓名、改了口音、改了性格，也改了容貌。二十年多来，从未与家人、朋友有任何联系。表面上，他如今已锻炼的八面玲珑、满舌生花，俨然成为了一个精明能干的商界大佬。但他却早已习惯将内心藏在黑暗，从事着见不得光的“事业”。他是长期以来省城信息情报工作的主要负责人，经过多年的经营与培养，早已组织了一个地下网络，通过各种手段收集有关情报信息，还通过窃取商业秘密、工业技术或经济数据等，出卖后获取经济利益。
四年前，陈卫国由电力部一个司长转任珠江电力集团董事长。
黄清德以商务合作的理由与陈卫国会面，一是想看看这个多年未见的哥哥，二是想以后通过他的权力，获取更多的情报利益。在会见室，当陈卫国见到黄清德，两人眼神相对时，陈卫国心里一震，这双眼睛再熟悉不过，怎么可能？他赶紧摘下眼镜，好好擦了擦，又带了上去，更加认真地看着黄清德脸庞，伸出右手与黄清德相握时，陈卫国内心倍感亲切，好像对面站着的就是自己寻找多年的兄弟卫疆，只是这面貌、这声音不对，但这眼神、这身形，这感觉就是他。当陈卫国还在那发愣时，对面的陈卫疆先打破了僵局，笑着说：“陈总，我与你好投缘啊，您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我原来有个大哥和您长的很像啊。”
陈卫国这时才缓过神儿来，松开了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黄清德入座，笑着说：\"黄总啊，您很像我失散多年的亲弟弟，我找了他很多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刚才一时失态，实在抱歉。”
陈卫国、黄清德两位老总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企业两方工作人员们交流得也很愉快，为以后保持沟通和业务合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其实，陈卫国在陈卫疆复员后，一直与他有联系，但自从陈卫疆杀人后，陈卫疆也怕连累家人，也就慢慢与陈卫国失去了联系。陈卫国比陈卫疆大4岁，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弟弟，没有照顾好弟弟，后来出差到福州，也一路打听过他，但都是无果而终。这些年来，陈卫国一直以为弟弟好勇斗狠，或许早已遭遇不测，时间长了，也就把这个心结放在了心里。
陈卫国与黄清德会面后，又勾起了他找弟弟的念头，想着黄清德背景深厚，总是惦记着想让他也帮着找找卫疆。一次在省政府组织的企业座谈会上，陈卫国与黄清德再次见面，两个人握手寒暄后，陈卫国表明了这个意思，黄清德先是一愣，然后满口答应。陈卫国就把手机里的照片发给了黄清德，黄清德一看手机里的照片，那是两兄弟在卫疆入伍时的合影留念。看着照片和眼前的哥哥，他鼻子一酸，真想和哥哥拥抱相认，但念头一闪，赶紧用手扶了扶鼻子，吸了两口气。陈卫国岂能看不到这微妙的变化，弟弟抽鼻子的样子与眼前这位如出一辙，不是他还能是谁？
陈卫国散会后，说要拉黄清德到一个地方谈点事儿，黄清德就上了陈卫国的车。陈卫国开车直接把他拉到了省政府老家属院原来的家。这是1998年房改后，老家属院的房子都卖给了个人，陈伟国就想办法几经周折买回了这栋老房子，自己有时间就过来看看。
当两人推门而入后，卫疆看着满屋的陈设与原来无异，再也忍不住流出了两行热泪，一把搂住了哥哥，两兄弟抱头大哭。
两兄弟坐下后，开始互诉衷肠，诉说着这么多年的经历。卫疆详细说了自己如何遇到陈老板、如何一步步跟着学做外贸生意的往事，但省略了杀人、走私等环节。
从此以后，珠江电力集团与万华集团签订了一系列合作协议，开展了一个接一个的大项目，省里也积极支持两个企业强强联合，共同造福社会、服务百姓，两个企业发展的也是风生水起、日新月异，两兄弟之间的合作也是亲密无间、毫无猜忌。
直到黄清德一次又一次以商业竞争的需要为名，让有政府背景的陈卫国没完没了地为其提供国家重要文件、重大工程项目信息、电力系统架构等等各种资料，陈卫国似乎感觉到什么，从侧面也是敲打过他，但卫疆都以感情和金钱回馈哥哥，一步步把卫国拉进了深渊。
这天晚上，黄清德给陈卫国打电话，是想让他把华南区新建电厂的工程项目给他，还有建这个电厂的所有技术资料。陈卫国说：“卫疆你到底要干嘛啊，我虽然是集团老总，但手也不能伸的太长啊，各分公司负责人也不是我说啥就是啥，再说这个项目南华市领导早就盯上了，项目资料可以给你，你们能不能中标，我真不能保证。”
“好的，我知道了哥，我现在就派人过去取。如果那个崔海生敢和你作对，我回头收拾他。”
“你可不要胡来啊！”陈卫国呵斥的语气。
远处，万华大厦33层，高倍望远镜后面一双深邃的眼睛，正观察着陈卫国办公室的一切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