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苏静每天补课,画画,晚上演出,日子忙碌而充实。夜里,每次走到蒋屹那晚跳出来的拐角,苏静都会往阴影里看一眼。那个好看的男生,她很希望能看到。
而从那晚之后,蒋大少爷就对哥们叫去喝酒,蹦迪,打游戏突然就失去了兴趣,经常在外婆家待到快12点,才晃悠着回家。
苏静回家的路最近政府在改造,一路堆了不少材料,路灯也没剩几个能亮的。两旁的材料堆也被投射出一个个怪异的影子,像仆伏在安静夜里伺机而动的一头头野兽。两旁居民楼上只有零星几个窗户还有灯,城市似乎也进入了安睡。12点的街道,只剩苏静一个人,影子在剩下不多的昏暗路灯里被拉得很长。
夜,很静,就连撩起她裙摆的风,都轻得没有发出声音。唯一的声音,是苏静自己的高跟鞋。
哒哒,哒哒,在安静的夜里敲出回声。
今天是苏静和场子结账的日子,揣着这两个月的工钱,苏静脚步轻快。也许是天气晴朗,也许月色温柔,她的心情很愉悦,走着走着,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哼起歌来。
忽然,有一个极轻极轻的声音传进苏静的耳朵,一阵没来由的慌乱袭上心头。她停下来,再次竖起耳朵,更用心去听那个声音,没有。
总不会是自己因为太紧张出现幻听了吧?她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赶紧回家就好了。但直觉告诉她,一定有个人在后面跟着自己。
但她刚走了两步,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但这次,苏静没有停下来,而是不着痕迹的放轻自己脚落地的声音,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果然,这一次,她听到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似乎还在模仿她的步调。她猛一回头,视线里却只有安静的街道和一个个黑色的材料堆。而随着她突然的停下,那个脚步声也戛然而止。
她转身,手本能的把包抱到胸前,脚步也不自觉的快了些。那个脚步声再次时有时无地响起,苏静猛的又一转身,脚步声立刻又停了,似乎有个人影晃了一下。这下,苏静十分肯定,有人在跟着自己。
感觉不好,很不好。
如果在平时,苏静可能一点也不紧张,可是今天,她带着钱,还是八千多!未来一年的学费!绝对不能出问题。苏静想着,一边留意后面的脚步声,一边开始调整自己的路线,她在材料堆里绕着走。耳朵这下真的竖得像天线了,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声响。
走到巷子口,苏静再次停下来看向后面,这一次,她确定看了半个人影闪进旁边材料堆,距离自己已经很近了。
确定有人,苏静不知怎么反倒安定下来。她转身,继续用刚才的节奏拐进了巷子,然后,苏静开始冲刺。
任何事只要和钱扯上关系,就会变得很重要,如果是往常,苏静可能根本就不会发现自己被人跟着。
从巷子口到苏静家大院,只有巷口和大院门口两盏路灯,上面缠满蜘蛛网,和各种虫子尸体,灯光昏黄,一团虫雾在盘旋。
午夜的巷子极安静,高跟鞋跑动起来,声音也更加清脆。苏静确定,那个人在追她。
跑了几十米,苏静再次在一个阴影处突然停住。几乎在她停下的同时,不远处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听声音应该已经到巷子口。
苏静躲在阴影里,手按着胸口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尽量轻的喘着气,耳朵竖着。
奶奶的!她在心里骂了一句,老子身上没钱的时候啥也遇不到,今天这钱在荷包里还没捂热,就让人给盯上了,这他妈的是个什么狗屎运气。
探出半只眼睛,瞄了一下,没有人,也没有影子,那人没动。
苏静把包从肩上拿下来,检查有没有扣好,又小心地把带子调长了一点,斜挎在身上。这样跑起来方便,一会儿要有点什么情况,手也能用得上。
刚把包套到脖子上,停了好一会儿的脚步声又响了。不快,一步一步的,也很小心。苏静快整扫了一圈四周,几十米外有个大垃圾箱。她探头又看了一下巷子口,还是没能看到人,只有地面有个模糊,拉得很长的人影。
真好,跑过垃圾箱,就能看到自家单元门了。估算一下距离和两个人的速度,苏静深吸一口气,踮起脚尖走了好几步,再突然加速向垃圾桶跑过去。
一口气冲到垃圾桶旁边蹲着,无声的大口喘气,跑这一下,她心脏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了。突然,苏静把两只手举到眼睛面前,低声骂了一句:“妈的!”
她现在才发现,每天下班前套在手上的黑铁戒指没在手上。她嘶了一声,咬着牙,觉得自己是头猪。准备硬刚的想法按下了暂停键。
拿到工资高兴昏头了?猪脑子!
世事往往就是这么巧,好事也罢坏事也好,你天天做好准备等着盼着的时候轮不到你。等你哪天灰心啦,放弃啦,不想了,好,它来了。
就像现在。
防身武器没在,苏静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动手,单元门就在眼前,最快速度跑进去才是对的。她伸手在包里一阵乱摸,没摸到钥匙,着急的时候潜力容易爆发,也最容易出状况。
那是个传呼机都没几个人有的时代,根本不可能发现状况能打电话求助什么的。而且,又是深夜,大叫起来,有没有人听到暂且不说,就算真的有人被吵醒,多半也不会有胆子管这样的闲事。大多数人都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苏静捏了捏包里皮筋捆好的一叠钱,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
90年代初修的八层楼,每个单元门口都有一排专门的煤棚。
再次估计了一下那个人和自己的距离,又看了一眼自己到院子门口的距离。
苏静把钥匙捏在手里,深吸一口气,冲向自家单元门口的煤棚。可这次,苏静跑到煤棚边都蹲下了,也没听到那人的脚步声响。
这人不会就放弃了吧?不可能!刚起了念头,苏静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都跟了这么久了,不应该会放弃。
这家伙是躲在哪里准备偷袭,哪里呢?苏静环视四周,觉得哪里都可疑。
只有最后十米距离,跑过去插钥匙开门应该够吧?她在心里盘算着。
苏静再次竖起耳朵,风带起了散落的垃圾,发出几声响。但这次没有搜索到那个声音,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如果自己正开门的时候这家伙在背后给自己来一下子,那就被动了。
又等了几秒,那人还是没有动静,不管了,苏静决定冲过去开门。
几步冲到单元铁门前,苏静没有立刻低头找钥匙孔,而是背靠门站着,眼睛搜寻着周围,用手去摸索钥匙孔的位置。
她不能让那人有在背后偷袭的机会。
心跳快了些,几秒之后,手指触到一个圆孔,但她不确定,飞快看了自己手指的位置一眼,没错,就是钥匙孔。苏静准备把钥匙插进去。
早年这种密度很高的旧居民区,根本就没有什么环境和配套设施,时间久了什么坏了都没人修,路灯也就剩几个。勉强保证走路不被大的东西撞到,想看清楚是没可能的。
这是个多雨的城市,素有“天无三日晴”的美名。天气变化从来没有预兆。
就像现在,在苏静摸索钥匙孔的这两分钟里,一阵凉风就这样突然吹起,刚才月明星稀的天空,一刹那就完全黑了,月亮和星星也在这一瞬间全都没了影儿。温度突然就感觉降了好几度,她不受控的打了个寒战。
周围更黑了。
下意识的,她再次看向周围。
一个干瘦的人,就那么突然的撞进苏静的视线。是的,就是突然撞进来的。在苏静扭头确认钥匙孔的一秒钟前,这个人站的位置还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但是现在,不到一秒之后,再转过头来,人就出现在了这里,无声无息。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没有一点声音追上她的?
问题只在苏静脑子里一闪而过,她没有更多时间思考。
短暂适应后,苏静能看得清楚些。面前的男人,极瘦,不高,灰衣黑裤,一副小说里做贼的套装。
看到了人,苏静心定下来。眼睛盯着那人,身体重心移向左脚,右手垂下来,做好了脱鞋的准备。
两个人对视,黑暗让他们互相看不到表情。
风大了,也更凉了,地上的塑料袋被卷起来,发出类似鸟类扑打翅膀的声音。它们打着圈,飞起来,掉下去,又飞起来,又掉下去。
还有蝙蝠的黑影在夏夜的闷热的空气中,如鬼魅一般飞过。
两个人都没有动,空气在这刻仿佛都停止了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