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一直在那里。”
没有人能说清,这座漆黑的石碑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联合部落王国的。
它高耸入云,表面光滑如镜,却不反射一丝光线,仿佛是现实的黑洞,将一切色彩与光芒吞噬。
它沉默地矗立在广袤的大草原上,如同一根倒置的墓碑,镌刻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历史。
石碑的存在令空气变得厚重,它的阴影下,时间像是被冻结,
鸟兽不敢靠近,风在这里止息,连人类的回声都会被吞没。
有人说,靠近它的人会听见低语,那些声音像是来自时间的缝隙,
窃窃私语,喃喃低诉,让人无法理解,却又充满诱惑。
第一位尝试用刀刻划石碑的人,手中的刃还未触及表面,
整个人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绞碎,血肉在空中消散,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之后,没有人再敢触碰它。
夜幕降临,大草原上的空气更加沉闷,仿佛整个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第一声低沉的鼓响打破了死寂。
黑色石碑周围,篝火燃起,火光映照着巫祝们赤裸的身躯。
他们披着兽皮,面具上涂满了红色染料,仿佛被鲜血浸透。
他们手持骨杖,围绕石碑,嘴唇微微开合,低声吟唱着早已被遗忘的语言。
那声音既不像祷告,也不像咒语,而更像是在模仿某种远古的呢喃。
他们的语调起伏不定,字句彼此交错,像是错乱的经文,像是某种存在在梦境中留下的片段。
随着咏唱的加深,祭祀的人群缓缓起舞,赤足踩在冷硬的泥土上,身体如浪潮般摆动,节奏时缓时急。
起初,他们仍像是在进行一场古老的仪式,可渐渐地,他们的步伐开始变得怪异,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不协调,就好像他们的身体被无形的丝线操控。
他们的眼睛逐渐变得浑浊,嘴角浮现出奇异的笑容。
仿佛他们已不再是自己,而是某种更深远、更庞大的意识的延伸。
鼓声越来越急促,火光映照下的影子疯狂扭曲,而石碑的阴影却在不断扩展,
吞没了所有的篝火,吞没了所有的色彩,连夜空中的星辰都在这一刻暗淡下来。
突然,石碑的表面波动了一下,如同有某种活物在内部苏醒。
一阵深沉的轰鸣自石碑深处传来,既像是来自地底深渊的共鸣,
又像是某种无法理解的语言,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一名巫祝猛然停下舞步,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灵魂,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眼睛翻白,嘴角不断抽搐。
他的胸膛高高鼓起,肋骨下的皮肤仿佛有某种东西在挣扎,像是有什么正在里面孕育。
下一秒,他的胸口猛然裂开,一只漆黑的手臂从他的体内探出,
指尖细长,指甲锋利,像是某种并非属于这个世界的生命正从他体内破茧而出。
人群中传出惊恐的尖叫,可那些尚未退开的祭司们却依旧狂热地舞动着,
他们的脸上满是亢奋,他们的肢体在不受控制地扭曲,
他们的血管在体表鼓动,仿佛他们的血液已经不再是血液,而是某种流淌着黑暗的东西。
石碑的阴影吞噬了一切,篝火熄灭,光芒消失。
整个世界,只剩下石碑下扭动的血肉、低吟的狂徒,以及某种即将降临的存在。
这不是人类的祭典,而是一场欢迎旧神回归的盛宴。
男孩被推到石碑前时,夜风骤然停歇,篝火的光焰微微晃动,像是在迟疑,像是在恐惧。
他光裸的身躯在寒夜中颤抖,细瘦的肩膀剧烈起伏,喉咙深处发出被堵住的呜咽声。
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干裂的泥土上留下湿润的印记。
可这片土地已经无法承载任何生命,泪水迅速蒸发,仿佛从未存在过。
巫祝们围绕着男孩起舞,他们的步伐不再属于凡人,而是与石碑阴影共鸣。
骨杖燃烧着诡异的蓝色火焰,那火焰明明炽热,却无法带来温暖,只映照出祭司们脸上诡异的笑容。
一个戴着鹿骨面具的长老缓缓走上前,他手中的黑曜石匕首泛着森冷的光泽,
刃上刻满了扭曲的祭祀符文,符文蠕动着,如同活物一般,在石质的刀身上慢慢扩散。
男孩的挣扎毫无意义,他被几个壮汉死死按住,膝盖深陷泥土,
脚趾无助地在地面上划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一丝血迹。
“以血滋养,以命奉献。”
长老举起匕首,仰望着高耸的黑色石碑,声音沙哑,如同死者在喉咙中呜咽。
“愿伟大的黑暗之主,接纳这卑微的献礼。”
刀锋落下,刺入男孩的胸口,鲜血喷溅,染红了祭坛。
那血液像是有生命一般,迅速流淌,沿着刻印在地上的复杂符号蜿蜒扩散。
血线彼此交织,形成一道道扭曲的纹路,如同蜘蛛网般覆盖整个献祭之地。
石碑的表面悄然浮现出一道道深邃的刻痕,它们扭曲、蠕动,仿佛是一张巨大的嘴,缓缓吸吮着鲜血。
男孩的身体开始颤抖,双眸逐渐失去焦距,生命迅速流逝。可就在他倒下的瞬间,他的影子却仍然站立着。
那影子缓缓地转过身,直直地朝着黑色石碑走去。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那不是影子。
那是他的灵魂,被黑色石碑吞噬。
男孩的尸体被拖走,新的祭品被押上前。
鲜血在大地上流淌,灵魂的影子不断被吞噬,石碑的阴影越来越浓,
逐渐覆盖整个祭坛,吞没了所有火光,吞没了所有颜色,连篝火的余烬都在空气中无声熄灭。
巫祝们陷入狂热,他们的身体开始蜷缩,皮肤紧贴骨骼,血管如同枯藤般暴露在空气中。
他们的面具仿佛被熔化,与他们的脸皮融合在一起,双眼深陷成两个空洞,透着死寂般的黑暗。
他们的嘴唇不再颤动,可歌声仍然回荡——
那声音来自地底,来自石碑的深处,来自无数被吞噬的灵魂。
石碑苏醒了。
它的表面浮现出一道道幽微的光痕,那些光痕并不耀眼,而像是缠绕的鬼火,每一缕光芒都充满了挣扎的意志。
它们在尖叫,可没有声音能被听见。
它们在哭泣,可没有眼泪能流下。
它们在低语——
“来……来……”
“奉献更多……”
“成为我们的同胞……”
巫祝们狂热地跪倒在地,额头一下一下地撞击着黑色石碑,他们的鲜血被石碑吞噬,
他们的身体迅速干瘪,皮肉枯萎,如同被抽干了一切存在的痕迹。
最终,他们化作了一具具空壳,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可他们的影子,仍然在跳舞。
这不仅仅是献祭。
黑色石碑,不是在吞噬鲜血,而是在吞噬“存在”本身。
那些被献祭的人,不仅仅是死去——他们被彻底从世界上抹去。
他们的名字被遗忘,过去被抹除,照片上的他们消失,家人甚至想不起他们曾经存在。
他们不再属于人类的历史,他们不再属于这个世界。
石碑不只是吞噬生命,它在吞噬整个世界的历史,它在改变现实的结构。
那些被献祭的灵魂,并非死去,而是被困在了石碑之中,
成为它的一部分,成为它的呜咽,成为它的低语,成为它的梦魇。
夜色愈发深沉,石碑的光芒逐渐汇聚,在顶端凝聚成一颗漆黑的太阳。
那不是光,那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石碑的阴影开始蔓延,它吞没了部落的房屋,吞没了草原上的生灵,
所有存在过的一切,都被抹去,如同从未出现过。
在黑暗的中心,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
它没有脸,没有形体,只有无尽蠕动的黑暗,
所有被献祭的灵魂仍然在它的躯壳之中痛苦地挣扎,却永远无法逃离。
它,已经苏醒了。
它睁开了无数只空洞的眼睛,望向这片土地。
它低语道——
“世界,还不够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