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好在黎姝听后面色没有分毫变化。
而这个时候临壶突然想起一桩事，忙又禀道：“对了小姐，黎云知死了。”
黎姝正跟临渊一起剪喜字。
本来桂嬷嬷是要领着全府上下空闲的人一起剪的。
但临渊非要自个儿剪。
她闲着也是闲着，就也跟着他一块儿剪起来了。
听了临壶的话，她只是拿剪刀的手略微顿了顿。
她早就知道黎云知快不行了。
因为此前她跟孔三娘一起以她梦里的未来编写成的话本排成戏后，黎云知去孔雀台看过很多次。
每次去时，他的状态都会比上一次差几分。
有一次临渊回孔雀台办事，远远见到了黎云知后，回来与她说了黎云知时日无多了。
当时她心里就没有生出多大波动。
现如今就更不会有太大波动了。
且前些日子，黎云知还曾登门说想最后见见她。
她没见。
个把时辰后，原本晴朗的天气突然转阴，不过片刻就下起了暴雨。
且一直到了傍晚，雨势也没见转小，亦没有要停的架势。
桂嬷嬷站在廊下，看着府门的方向，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都是那林琪跟谢语造的孽啊！
若无那二人，她们小姐哪里会遭那么多罪！
外面那两位小主子又怎么会被养废到知晓了一切真相还认贼作母的地步！
然后惊蛰撑着油纸伞匆匆而来，站在门口冲屋内黎姝道：“小姐，宁烬来了，拿着鞭子气势汹汹的逼着那兄妹俩跪在了雨里。”
黎姝“嗯”了一声，拉过终于剪完了今日份额喜字的临渊，凑近过去捧着他的脸问：“三娘说你在服绝嗣的药？”
他们俩近来虽是越来越亲密了，但捧着脸，近乎脸贴脸的说话，在此之前还是没有过的。
临渊的脸那是瞬间就红透了。
好半天才轻轻应了一声。
“那我日后若是突然又想要孩子了呢？”
“生孩子很辛苦，未来那个我说小姐拼死才生下了那兄妹俩。”
“若我愿意为你吃那份苦呢？”
“我会很开心，但我希望小姐是因为自己又喜欢孩子了才想生，而不是因为我。”
“那万一我始终都没有走出阴影，你日后却想要孩子了呢？”
“我捡了很多孤儿养在孔雀岭，已经养够孩子了，且以后若遇到有缘的，我们可以领养到膝下。”
“……”
黎姝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松开他脸后，扑上去紧紧搂抱住了他脖颈。
他已经抱过她很多次了。
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拥抱。
她除去一副好皮囊外，什么都不会，而他厉害到除了生孩子什么都会，她何其有幸才能遇到他。
这天夜里，宁烬押着那兄妹二人在郡主府外跪了一宿。
而雨是半夜停的。
天亮时，宁淮真因淋了太久雨，发着烧昏倒在地。
许岱君从宁舒阳口中听说他们的事，匆匆赶到时，宁淮真都还倒在地上。
太阳照在她那张酷似黎姝的惨白小脸儿上，叫许岱君心疼的不轻。
但她要将那兄妹二人带回府，宁烬却拦住了她，“父亲莫非没有与母亲说，他们只有三天时间，三天后他们就会回去面对他们的报应。”
“说什么报应……他们可是……”
“他们会有那般的报应，母亲你难辞其咎。”
“与我……有何相干？”
“若非母亲不满我只娶姝姝一人，我与姝姝的结局或许会有所不同，若非母亲将他们兄妹从姝姝身边抢走了，还一直给他们灌输对姝姝不利的东西，他们与姝姝的结局也或许会有所不同，所以母亲你若执意要在此时带他们回府，需得先想想，你是不是最后都还要再害他们一次。”
“……”
许岱君摇着头，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她想说这两个孩子都被黎姝流掉了，她还怎么从黎姝身边抢走，怎么给他们灌输对黎姝不利的东西。
但她又觉得那是她会做的事。
而他们若得不到黎姝的原谅，回去后等着他们的是被活活烧死。
若她此时因为不忍心将他们带走了，那可不就是害他们吗！
最终，许岱君在被向嬷嬷搀扶着离开时，嘴里一直反复念叨着，“是我错了，是我害了烬儿，害死了那两个孩子……”
向嬷嬷都还不知道那二人是谁。
只是从那二人过于像宁烬跟黎姝的容貌中生出了一些大胆的猜测。
回去之后，此前身体本就一直不好的许岱君又一次病倒了。
且病势汹汹。
而到了下午时，宁淮安也撑不住昏过去了。
临近傍晚时，郡主府门开了。
惊蛰带着人出来将那二人抬了进去。
宁烬暗暗叹了一口气。
姝姝终究还是于心不忍了。
但那二人被养的太过于娇气了，足足昏睡了十几个时辰。
等他们终于醒来时，三日之期已经只余一个时辰了。
本来黎姝是可以让临渊给他们配点药，让他们早点醒来的。
但她没有想与他们说的话。
之所以见他们，也不过是想彻底斩断他们之间的母子缘。
即便此生她可能不会有孩子。
可万一来生他们又成了她的孩子呢？
她得永绝后患。
桂嬷嬷跟青虹翠微她们冷着脸服侍那兄妹二人用过膳，将那兄妹二人领入黎姝房里时，黎姝正被一箱箱系着红绸的箱子围在其中。
是皇后刚让人给她送来的嫁衣跟凤冠霞帔。
也是宫中所有绣娘日夜兼程赶制出来的。
不比皇后此前为殷菲儿准备的嫁衣跟凤冠霞帔差半分。
她脸上洋溢着感恩跟幸福，明明未施粉黛，却如涂抹了胭脂一般双颊一片绯色。
叫临渊都受她感染十分难得的满脸是笑。
看到他们，宁淮安跟宁淮真是双双愣住。
他们无法将眼前的黎姝跟他们记忆里那个病入膏肓到人不人鬼不鬼了，还已经很久没有被他们唤做母亲了的女人联系起来。
更无法将眼前的临渊跟那个杀了他们全府上下数百口人，面容可怖如恶鬼的男人联系起来。
且他们在盯着黎姝看了很久很久后，心里都生出了一个大大的疑惑。
他们母亲原来跟谢语这么像……
不，他们母亲原来比谢语要美这么多吗？
然后他们记忆深处一些画面十分突兀的跳了出来。
那是他们三四岁时，还在母亲身边的记忆。
那时的母亲虽然也时常生病，时常与父亲争吵，时常偷偷落泪，但是在他们面前，总是笑盈盈的。
而她冲他们笑的样子，总能让他们开心到手舞足蹈。
因为她太美了。
就连身为她孩子，日日与她在一起的他们，都怎么也看不腻，怎么看都很开心。
且她那种从内至外都近乎完美的美，是仅有脸跟她很像的谢语所没有的。
倘若他们没有被祖母从她身边带走，后来是不是就不会……
思及此，想到他们在她病重到无法起身，身边却没有一个人照料时选择了视若无睹，甚至还盼着她早点死了，宁淮安就愧疚到不敢跟眼前的她对视。
但宁淮真万分委屈的哭着问：“母亲真的忍心让我们回去活活被烧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