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生摇了摇头,将颜霜炎讲给她的情景说与许满天。
“其实,当时我已经与死无异了,多亏了游笙及时出现,护住了我最后一丝心脉,又渡了我灵气,才坚持到了霜炎哥哥来救我,不然我就是不死也被大火烧死了。不过神医医术也确实了得,能将我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在短短七日就治好了。”
许满天面上很是镇定,“那位颜霜炎他为何知晓你在胡水村?还能准确知道你的位置?”
林冬生摇了摇头,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你们以前可认识?”
林冬生点点头, 和盘托出,对大师兄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正迟早大家都要知道的,既然他问,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听林冬生一点点道来,他对她这么些年身上发生的奇异之事也大致有了了解,比如她每每遇到危险都能脱身而出,丝毫不伤。
可是既然颜霜炎是仙界之人,那为何又要偏偏找上冬生,莫不是真与掌门忧心的事有关。
他回到自己屋里坐立不安,来回走动。
他细细琢磨着林冬生说过的每一句话。
却突然脑袋如炸裂般疼痛,他抱着脑袋又捶又打也丝毫不减痛苦,他蜷缩在墙角,骤然身上漫起黑气。
他不可置信的将双手伸在眼前,黑气如鬼魅般缠在他的手上。
他惊恐的拍打双手,又拍打脑袋。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忽地一道阴鸷的笑声响起。他举目四望,却不见声音来源。
“别找了,我就在你的身体里,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许满天蓦地瞪大了双眼,脚下四蹿,像个受了惊的小宠。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他厉声喝道。
“你为什么会在我的身体里?”
那声音冷冷一笑,“许大侠可真是好记性啊,你对我紧追不舍,将我斩于剑下,我的亡魂还未得安息,你怎的这么快就将我给忘了?”
许满天一怔,“原来是你!”
“牧 秋 云!”
他一字一顿的从齿缝中憋出三个字。
“你没死……”
牧秋云哈哈大笑,“我不但没死,往后还会一直缠着你,与你共长生。”
“果真是邪魔,你到底要做什么!”许满天怒不可遏。
“我只是想离我需要的东西更近一点。”
“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不会如你愿,你给我出来,出来——”
牧秋云未搭理他,一阵阴森的笑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你给我出来,混蛋,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许满天眼眶通红,一拳砸到墙壁上,指缝中渗出血来。
离开乌水镇以后,他便去了龙虎镇,那个他一直都想去的地方。
繁盛昌荣,百姓夜不闭户,一片祥和安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好。
他走在街上,感觉拿剑就是装饰。
百姓们都满脸笑容,哪怕一天的忙碌后也看不到一丝倦意。
偶尔走在街上有人摔倒都会抢着有人扶。
只是与他一起扶起地上的小孩的是个熟人——最初在月谷城见到的牧秋云。
他们相视一笑,互相问好。
原本看到这番景象心情大好的许满天却霎时如遭晴天霹雳。
搭在小男孩肩膀的手臂上清晰的长着一朵黑莲,栩栩如生。
牧秋云察觉到什么,立马站起,衣袖滑下,盖住了那个印记。
自那以后,许满天便一路跟随,试图找到他的住处,却不料,牧秋云居无定所,纯粹四处晃悠。几个月下来,毫无收获。
直到牧秋云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他才发觉自己是被耍了。
“许大侠一路追我至此,不知有何要事?”他的语气变得格外冰冷,丝毫没有平日里的温润。
许满天冷笑一声,好似看到了撕掉羊皮的狼,露出来原本的样子。
“我倒想问问牧公子到底何许人也,为何要靠近我们。”
牧秋云一番大笑。
“我可是好人,喜欢四处游乐而已。许大侠这么快就将我的恩情忘了?”
“哼,好人?”
许满天似笑非笑,“莫不是忘了自己手上有多少冤魂。”
牧秋云神色一闪。
“二十三年前,许家村,你可是去过?”他质问的语气尤为冷冽。
牧秋云眉头一皱,许家村——他清楚的记得当时有个女孩儿眉眼间很像一个人,他不想动她,可是那是中元节,十五夜,他必须要取回女子精血,正当他犹豫间,他沾满黑气的手被她的家人看见了,情急之下,他动了手,杀死了一家人……
沉默半晌,许满天握紧了剑柄,手背上青筋鼓的像要爆破,握剑的手不可控的颤着。
“看来真的是你了。”
他拔剑挥去。
牧秋云走神之际被割破了衣袖。
许满天看着那朵黑莲越加红了眼,它就像是个警钟,让他想起一家人惨死的模样,他像登时个被刺痛的怪兽,只有杀了对方才能平静。
悲恸的怒吼声荡的林间树枝乱舞。
落叶如暴雨般袭来。
剑如闪电般刺向牧秋云的心脏。
剑尖触上心口的刹那,牧秋云却在一团黑气中消失了。
许满天立在原地静听着动静,一股风吹过,他剑锋一转,往右方刺去。
牧秋云身影一闪一顿,许满天紧追不舍。
一盏茶的时间,双方身上都沾了血。
牧秋云作势欲逃,许满天几次交手下来把控了他的速度,提前一步闪身来到前方。
黑气停下时,牧秋云的胸口已经被刺穿。
鲜血淋漓……
他瞠目望着许满天,满是不可置信。
许满天怒火中烧,拔出剑直接朝他喉间刮过。
一剑锁喉,再没有留有一丝让他说话的机会。
牧秋云身形一倒,砸在地上,死不瞑目。
他终于为家人报仇了!
许满天转身跪在地上,望着天空,“爹、娘、姐姐……我为你们报仇了!”
许家村的荒野地里。
已经是被人打理过的样子,没有一根杂草。
墓堆旁燃着香火,贡品和纸钱。
许满天跪在三座坟墓前。
一直以来禁锢他的枷锁在牧秋云死后一切都解开了。
他如释重负,跪地大哭了一场,就像儿时姐姐抢走了他的桂花糕,他哭的无所顾忌,肆无忌惮,只想让父母知道姐姐欺负了他。
二十三年了,每一天、每一刻他都活在自责、痛恨的煎熬里。他要报仇,他发誓定要找到仇人亲手杀了他,以慰亲人在天之灵。
这二十三年里,每年的清明节,大家都会为自己的亲人祭祀。哪怕是身在远地,也会以当地习俗画圈表示亡灵,以此进行仪式拜祭。可他——他没有,在没有手刃仇人之前,他没脸见亲人。
此刻,他放声大哭,丝毫没有男子模样。
“爹,娘,姐姐,我回来了……原谅我现在才来看你们。”
厚厚的冥纸烧了一沓又一沓。
“大仇已报,你们可以安息了。”
他抱起酒坛,酒倾洒在燃着的冥纸上。
飞灰随风飘起,升往天空。
……
一片树叶轻柔地落在许满天的肩上——好似他们的亡灵与他做着最后的告别。
他的仇报了?
许满天发疯般的将桌椅掀翻在地,茶盅果盘掉落,碎了一地。
他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鬓发乱扑了一脸,像个失了魂的躯壳,摇摇晃晃不知停在何处。脚下凳子绊了他一下,他才顺势扑在地上。
后山的菊花明明还在盛开,可这初冬的地面却已如冰了。
许满天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角就溢出一串串水珠。
他抱头哭了起来,无比绝望——
他以为的大仇得报不过是场笑话而已,甚至什么时候身体里住了个鬼东西都不知道。
泉下父母得知怎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