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平,林林后天订婚,你回来一下。”
母亲用那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语气说着。
那感觉似乎就只是在给建平通知一下,他回不回来好像都无所谓。
电话那头的建平说道:“你问一下我哥,看他让我回来不。”
母亲一听,一下子就气炸了,大声吼道:
“你哥啥时候不让你回来?建平,你爸去世的时候,你哥骂你不让你进家门,那是为啥?”
“后来你回来一次,我撵你出去,又是为啥?你自己做的那些事儿你心里没点数吗?
“这次是你哥让给你打电话的,我话给你说到这儿,我是看在两个娃的份上才跟你说的,你自己看着办,反正你主意大得很。”
说完,母亲气呼呼地就挂断了电话。
一时间,我们一家人都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气氛当中。
振振这时候突然打破了尴尬,说道:“婆,我姑姑订婚我要不要送礼物呀?”
母亲笑着说:“瓜娃娃,咱们不送。”
母亲看了看我,那眼神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但是又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我问道:“妈,还有啥事你说呗。”
母亲说:“现在就是要请房头的人,按照规矩,房头的人必须得请,只有请了人家才会来。要是到城里办事,还得用车去接送。”
我一听就明白母亲的意思了,
我在负债的时候,有些房头的人落井下石,
有的逼着母亲还债,还辱骂母亲。
我还清债的时候,曾经说过再也不和他们来往。
母亲这是怕我不愿意去请他们,可又觉得不请不行,左右为难。
母亲接着又说:“如果你不想去,就让你大爸去。”
我说:“还是我去吧,我大爸年龄都这么大了。”
随后,我便硬着头皮挨家挨户地去请人。
为了母亲能够安心,为了林林的订婚能够顺顺利利,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匆匆过去了,本来房头的人家就不多,所以很快就请好了。
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很快就到了订婚的日子。
这天早上,母亲起得特别早,和大爸都精心地把衣服换好。
我叫来的班车也按时抵达,我热情地招呼着所有人都上了车,车子一路朝着县城预定好的酒店驶去。
车一到酒店门口,黄亮家所有人都早早地在门口等着,
等着迎接我们。
今天的两个主角林林和黄亮穿得都特别喜庆,
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两家人也都喜气洋洋,格外高兴。
一下车,黄亮的妈就赶忙上前搀扶着母亲,他爸也迅速搀扶着我大爸。
我们一行人热热闹闹地来到了酒店。
没过多久,订婚仪式就正式开始了。
在众多亲人满含祝福的目光注视下,林林和黄亮庄重地举行了仪式。
看着妹妹终于有了好的归宿,
首先最高兴的应该就是母亲了。
这辈子虽然经历了无数的磨难,但是家里的大事都已经一一完成,之前一直牵挂着就剩下妹妹这一件事,现在也算是圆满了结了。
热闹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订婚仪式很快也办完了。
回到村里, 母亲给二舅搬了一把椅子。
二舅落座后,母亲打开冰箱,
取出一个装有羊奶的矿泉水瓶子。
吩咐我给二舅热一碗羊奶,让他先喝点补补身子。
羊奶热好了,我端给二舅。
母亲又忙着端出切好的猪头肉,吩咐林林再热两个馒头。
二舅端着碗,向母亲直摆手,说:
“我已经在席上吃饱了,一点也吃不下了,就是来的时候顺便给你捎了点菜,”
他知道,母亲这几年没有种菜,
母亲撇着嘴说:“哥,你今天就别回去了,过几天再回去,回去还要自己做饭,有时候也吃不到嘴里,”
二舅不好意思低着头,放下碗,
右手在裤兜里摸索了半天,捏出一根纸烟来。
自己用打火机点着,纸烟摇摇晃晃被噙在嘴角。
二舅今年七十五了,一个人住在自家老院的土房子里,
平日里靠收破烂捡破烂为生。
不是表弟表妹们不管他,不心疼他,是他坚持要独自生活。
大表弟给他置办了取暖的电暖,他嘟嘟囔囔不用,怕费电。
小表妹给他送来了做饭用的电磁炉,他死活不用,怕花钱。
他的屋子里,除了一盏节能灯,啥家电都没有。
平日里不炒菜,餐具只有一个用了多年的小汤锅和一双木筷子。
冷了,他就在屋子里起堆木柴火。
饿了,就把汤锅架在火堆上烧点水泡点馍块吃。
大表弟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孩子多负担重,夫妻俩常年在外地打工。
二舅呢,心疼表弟,不仅把国家发放的养老金卡给了表弟媳妇,而且还每隔几个月,就把收破烂赚来的钱如数交给表弟。
“哥,你不会又去收破烂吧?”
母亲和舅舅说话,一会说西,一会说到东。
听得墙角的老猫都眯了眼, 睡着了。
二舅边弯腰在凳子腿上磕着烟灰,边回答说:
“闷在家里用不了两天,就急得慌,出去转转。”
“现在各村都没人,门都锁着, 谁出来卖烂货呀?”
母亲边收拾碗筷边问。
我看两个菜碟都快见底了,端着就往泔水桶里倒。
母亲见状,两眼一瞪,连忙阻止我:“你这孩子,还能再吃一顿呢。”
二舅接过母亲的话茬说:“你不知道,我会唱戏,每到一个村子,我就拿出捡来的二胡,边拉边唱,不一会儿,人就全出来了,他们乐意卖给我。”
二舅的嘴唇翕动着,双手在空中比划着。
眉毛微微上挑着,看得出,他有些小得意。
“现在这个社会真好,你只要动,就有钱赚,收来的旧衣服根本穿不了。”
“不像咱们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舅舅向母亲再次感叹着。”
两位老人在聊,我竖着耳朵站在旁边听,越听心里越觉得发酸。
我们经常拿自己的生活和父母比,觉得他们过的真苦,可着法儿心疼他们。
殊不知,父母却总拿自己现在的生活和过去的苦日子比。
觉得能吃饱穿暖就很幸福,很知足。
二舅拄着木棍起身要走。
母亲用塑料袋包了一大块熟羊油。
又装了几个馒头和几包方便面给他。
我们送舅舅出了门,就在他抬脚上三轮车的瞬间。
我才发现,舅舅穿的是一双黑单布鞋,像是捡来的。
鞋子似乎有点小,一只鞋跟没提上去。
袜子的脚后跟是破的…… 母亲眼圈一红,转身去家里找父亲留下的棉鞋和袜子。
二舅却执意要走,他开着脏兮兮的三轮车,载着母亲沉甸甸的心疼,摇摇晃晃驶出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