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牙齿不好吗?”我淡淡问道。
她点了点头:“年纪大了是这样。你快吃,这个鱼新鲜的。”
鱼放在我的面前,我便夹了点鱼肉,确定没刺后放进了她的碗里。
她手上的动作愣了愣,随后便高兴的笑了,满是皱纹的脸笑起来都看起来那么牵强。可她连声音都拔高了不少,显然是高兴坏了。
“你吃你吃,别管我,你快吃。”
我瞧着心里也痛快,好像当初那些看不上我的人,终于被我熬成了另一副样子。
可随即我又意识到了,奶奶她只是老了。
我难道要一直熬,熬到我的父母,我的姐妹也到了奶奶这样的年纪吗?
等一句道歉,一次示好,居然要付出一辈子作为代价。
我的筷子落在碗里,却再也没有夹起任何东西。
奶奶似乎也看出了我兴致不高,便也没有在说话,就像在看着我的脸色行事一样。
我抬眼对她露出一个笑来,其实我已经听见的心底的哭声了,悲伤的情绪一下子填满了我的心房,甚至几乎溢出来。
妈妈在房间里大喊了一句:“沈深秋,把桌子收了,碗记得一起洗了!”
那命令我的样子,与我离开以前毫无分别。
我碗中甚至还有半碗白米饭,可我还是立刻站起了身子。
奶奶吃的差不多了,我瞧她也有些食之无味的样子,但她却诧异的看着我道:“深秋啊,是不是菜凉了,不好吃啊?”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便听屋里传来妈妈的叫骂声:“问问老太婆尿不尿,免得一会儿午睡打搅我!”
我看向奶奶。
奶奶似乎有些羞愧的垂下头,轻轻点了点头。
我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年迈的奶奶,嘴里大声回应:“奶奶要尿!”
屋里没了动静,我见奶奶羞愧得不敢抬头,便快步走到了妈妈的房门口,此时她已经躺在了被窝里头背对着我。
“妈,奶奶要尿。”
她头都没回,不耐烦的说道:“要尿你就带她去尿!什么都要我说才去做,读这么多年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我惊愕的看着她,只觉得无语。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怎么照顾老人上卫生间啊,也没有人教过,谁都没有说起过!
我咬着牙翻了个白眼,回头就见奶奶神色担忧的看着我。
抿了抿唇,我上前柔声道:“奶奶,我不会,要不你告诉我怎么做,咱们试试......”
她眼里的感激一下子闯进了我的眼底,却好像一瞬间刺痛了我的心脏。
不过是个迟暮老人罢了。
我叹了口气,“奶奶,着急吗?不着急我把桌子先收了。”
“不着急不着急,你慢慢来。”她对着我笑,面部松弛的皮肤耷拉下来,显得有些牵强。
我便抓紧收拾了桌子,剩饭剩菜冻进冰箱里,脏碗就暂时先放洗碗槽中。
我撸起袖子走到奶奶的身边,问道:“怎么做,您说。”
她却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我连忙扶住她,就见她直直的往沈盛夏的房间里走。
原来我走以后,沈四季就得偿所愿的霸占了房间。
直到爷爷过世以后,不得已把奶奶接过来住。
我和沈四季的房子朝向不好,窗子外头是邻居的墙,不大通风,采光也不行。
奶奶身上的味重,不得不住进沈盛夏的房间里,沈盛夏则搬进了沈四季的房间住。
房间窗口下放着一个塑料的马桶,我家都是蹲厕,估计是方便奶奶上卫生间,专门买的马桶。
这马桶里面是个小桶,坐在马桶上拉完了,只需要把下面的小桶拎出去清洗就行。
奶奶走到马桶边上,枯槁的手按在自己的腰上。
“深秋啊,勒着这里,把奶奶夹起来放下就行了,你的力气够不够啊?”
我看着她一身的皮包骨,也就臀部看着比例奇怪些,大概是腿脚不便以后长时间坐着,导致臀部脂肪堆积了。
找了一个合适的角度,我双手环住她的腰,用力一夹提起来,连带着她的衣服一起褪到了胳肢窝的位置,这才把人提起来,但还是因为不熟练,她几乎是摔坐在了马桶上。
“啊,奶奶......”我有些抱歉的看着她。
她摆摆手,示意我没事,接着说道:“奶奶拿手撑起来,你快快的给我把裤子脱了就行。”
我愣怔的点了点头。
马桶两边还有扶手,她双手撑着扶手,臀部果然提了起来,我连忙双手抓着她的裤子拉下来。裤子褪下来的一瞬间,她再一次摔坐下来。
她如释重负一般,看样子尿的也很辛苦。
我皱眉问道:“奶奶,尿不出来吗?”
奶奶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脸,大概是觉得有些痒痒吧。
“没事,没事,年纪大了是会这样。深秋啊,你吃饱了没有,在热点东西吃吧。”
我摇了摇头,闷声道:“已经过了长身体的时候了,没那么贪吃。”
我听见窸窸窣窣的水滴声,她脸上是一阵淡然。
随后水声便停了,我连忙问道:“奶奶,接下来怎么做?”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没事,我这尿一阵一阵的,还得坐会儿。”
她就那么佝偻着身子坐在马桶上,双手却规规矩矩的放在自己大腿中间,目光慈祥温和的看着我。
从我第一次看见她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对我露出这种眼神。
当初即便我被张婆子说,被邪祟附身,要驱魔喝符水的时候,她看向我的眼神都还是充满了嫌恶。
我就这么愣怔的看着她,身后的窗户阳光很好,照射在她的身上,仿佛为她镀了一层金光一样。这一刻我甚至产生了奇怪的想法,好像她即将离开,又或者是外婆附身在了她的身上。
“深秋啊。”
她每次叫我的名字,都拖着长长的尾音。
“在奶奶床铺下面,枕头那个位置有个红色袋子,你掏出来给奶奶。”
我按着她的说法,掀开枕头,掀开垫在床上的被褥,终于翻出了一个皱巴巴的红色塑料袋。
她接过手,拆了一层又一层,里面是一沓钱,大多是五十或者一百的面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