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冬,春岁宴。
今年春岁宴同往年很不一样,圣上有令,开放漓国海关,准许蛮国进京。
整个京城许久没见到外族人了,从清早开始,各家百姓翘首以盼进贡来使。
街市上人群攒动,惊讶看着路中间:
“娘亲,他们生得好奇怪啊,为什么会有黄头发蓝眼睛的人?”
“嘘!囡囡别看,那些都是妖孽!”
人群各有害怕,或有好奇、也有鄙夷。
大漓人排斥异族,最大的原因莫过于此。
无论南疆北羌,还是其余国家,百姓长得都与漓国有异。
发色眼眸不同就罢了,更有甚者,连身体构造都不一样!
所以也不怪,为何当年高祖做下排异尊血脉宗亲的提议。
萧茹瑾在西宫飨乐殿前坐着,一个个看着来使步入皇宫,在她身边是第一次见外族人,满脸奇异的盛子恒。
今日特殊,漓国皇宫戒备森严,羽林卫与盛家军都里里外外围着太后与皇上,生怕发生什么事。
“三公”司空司马司徒亦护在萧茹瑾左右,作出一副戒备挡枪的模样。
萧茹瑾无奈,提醒萧国崇:“父亲,来使都是文臣,皆不会武,何必这般拘谨?”
“大过年的,朝廷上下当欢欢乐乐过节才好。”
“你还知道是过节?”
萧国崇气得吹胡子瞪眼,本当是一年到头最安享的休沐日,萧茹瑾倒好,开关放人,非要把今日成为漓国载入史册的一天!
开国一事按照萧国崇的性子定然不会同意,但萧茹瑾极会说话。
诱哄放长线钓大鱼,可以试探崔自奇私通外敌,到底跟何人在里应外合。
后来又说有冥昭王相助,兵力鼎盛、有恃无恐。
最后干脆直接拿孩子威胁,反正萧国崇不同意,大不了她就跟孩子一尸两命。
这番下来,萧国崇这个做爹的就算是翻天覆地的事情也无法拒绝。
萧国崇现在终于明白,自己忽视多年的女儿变得有多可怕,这套工于心计的方法,还担心什么盛亓负她!
她别把好好一个冥昭王玩疯才是!
崔自奇在一旁看着,笑着应和:“司空大人说的是,太后娘娘,就算是文使也需多加小心,外族不比漓国,奇技淫巧各出不穷,并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谋害陛下与娘娘。还望娘娘保重懿体。”
听这话,萧茹瑾挑眉,直接与崔自奇呛声:“司马大人这么了解蛮族?看来多有体会。”
崔自奇一愣,许是没想萧茹瑾会这般胆大,笑着捋了捋胡须。
他神态天衣无缝,笑得怡然大方:“娘娘说笑了,下官对蛮族也无甚了解,都是在史书上见闻。是以担忧娘娘,这才提点一二。”
“这般,那哀家谢过司马关意了。”
萧茹瑾轻轻笑着,身上端庄亦然也无漏洞。
高位上寒暄半晌,座下是一个个蛮族在进贡献礼。
先是东瀛小国,送来栽育树苗一枚:“下臣叩见漓国陛下、太后娘娘,此物是瀛国国花,赐名八重夜樱,在春日开时会出淡粉色花朵,洋洋洒洒飘下,宛若盛雪。今日特来进宫大漓,象征瀛国与漓永结交好、春岁开荣。”
盛子恒年不过八岁,已然有为帝的傲骨在,听此言只道:“春日盛开的粉色花树?同樱桃树有什么区别?”
来使一愣,断然没想像是傀儡皇帝的稚儿能够这般中气十足询问。
他先四处看了看,满座大臣无有反驳,皆是恭敬听命,像是对小皇帝很是折服,心中古怪至极。
但不由也跟着忌惮,硬着头皮谦卑解释:“回陛下,漓国的樱桃树当是果树,下国八重夜樱只开花、并不结果,作为观赏用途、风雅至极。”
“原来是这样。”
盛子恒点头,又问,“那在漓国,还有桃花、海棠、腊梅、蔷薇,皆为观赏用花,争奇斗艳是为粉色,瀛国八重夜樱是为国花,与其余花朵相比有何区别?才能够称之为一国的代表?”
“使者如此进献,叫朕真不知诚意在何处。”
盛子恒话语并不客气,甚至能够称为刁难,叫东瀛使臣听了恼怒至极。
身为战败的附属国,被领国这般刁难其实是常事。
几十年未进贡宝物,就拿来几棵树苗,也确实太小气了些。
可来使早听闻漓国命数已尽,今日一看,还真是。
一群老臣捧着个几岁小娃娃过家家,能成什么气候?
因此不自觉语气带上阴冷的嘲笑,瞪着盛子恒:“陛下,八重夜樱能成为下国宝物,自然有其独特的道理,只是今日春岁宴,臣不好展示给大家,其中珍贵,假以时日陛下定能体会下国用心。”
萧茹瑾不以为然,朗声开口:“有什么不好展示的?天色尚早,趁着舞姬歌伶未准备好,来使不如给大家说道说道。哀家想听。”
东瀛使臣尚未作答,在另一侧白虎皮软椅上懒洋洋坐着的盛亓抢先回:“无非是八重夜樱以吸人血而活,别脏了娘娘耳朵。”
“东瀛自古有习俗,在樱树下埋尸体,花朵以人肉为食开得艳丽长久,最年迈一颗樱树能活上百年。采其花瓣泡水服用亦可延年益寿、从而保佑瀛国人身体强健。”
盛亓此话一出,飨乐宫一片沉寂。
听闻东瀛人嗜杀变态,没想能够这般失去人性。
萧茹瑾捂着小腹,差点没跟孩子一同呕出声。
盛子恒则是皱眉,嫌弃看了樱花树苗一眼:“原来如此,难怪瀛国疫病频发。”
短短一句话,倏然臊得来使脸色涨红,不敢再挑衅盛子恒一个字。
瀛国人体弱多病、追求长生是人人夙愿。
为此他们宁愿自相残杀、分食同胞也要助长国运,而这等荒唐事带给瀛国的代价便是百姓大都矮小纤瘦、各类疫病缠身。
此事是来使心头大忌,现如今被盛子恒轻轻松松说出口。
叫使臣终于意识到,就算过了几十年,外面传得漓国再不堪,也不是他这等人能够肖想反逆的。
想到此,来使垂头丧气,诚恳朝盛子恒磕首。
“回陛下,是下国无礼,失了身份。送礼一事下臣会重新斟酌,为陛下献上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