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冷汗顺着冷一帆的额角流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窗棂,凑到惜云的耳边轻声说:“丫头,我知道你想见他。可你再忍忍,现在是解毒的关键时刻,千万别前功尽弃了。”
惜云像是听见了一般,手松了下来,轻轻吐出一口气,眼角流下两颗晶莹的泪珠。
冷一帆松了口气,屏息凝神继续给她扎着穴位。
忘忧草和醉心曼陀罗的毒性在体内打架。惜云满头大汗,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全身蜷缩,面色痛苦。
“天苍,你去折两枝梅花带回去,插到我和夫人的房间里。”外面又传来谢珩的声音。
“是!”天苍的脚步声走远了。
谢珩又对着胸前的青玉镯柔声细语:“云儿,我带你回将军府看看。我从西山寺挖了几棵最好的梅树种在咱们窗前。落梅的爹亲手帮我种的,开得极艳。你每日坐在镜前梳妆就能看见了。”
冷一帆坐在床上不敢分神,专心地盯着惜云的反应。
她似乎脸色慢慢平静下来,呼吸也均匀了许多,只是手还死死地捏着床帐不放。小丫鬟连忙用手帕给她拭去额上的汗水和眼角的泪水。
天苍举着梅枝走回来摇了摇:“将军,这两枝如何?”
“轻一点,花瓣都掉了。”谢珩一边责备一边小心翼翼地接过梅枝。几瓣梅花飘落到了窗台上。
“云儿,咱们回家吧!”他把青玉镯塞回胸前,举着梅枝走了。
两声马嘶过后,嗒嗒嗒的马蹄声越走越远。梅林中又吹过一阵风,落下一地残红。
冷一帆收了针。惜云呼吸平缓,脸色红润,只是睫毛下闪着莹莹的泪光。
他长舒一口气,推开房门,走到窗外,捡起窗台上掉落的两瓣梅花回了房。
“丫头,这是谢珩给你摘的梅花。这个小混蛋歪打正着,方才帮你闯过了一关。”
他笑着把那两瓣梅花轻轻放进她的手掌心。
惜云抓着床帐的手就松了下来。梅花在她的手中舒展,吐露幽香,就像是掌心突然开出了花。
天玄和方达也带着人从地库中钻出来了。
“张先生,云儿怎么样?”方达急冲冲地朝冷一帆走过来。
冷一帆擦擦额上的汗珠,点了点头:“毒性已清。明日醒来,若是认得我们,便是彻底好了。”
方达咧开嘴,欣喜若狂:“太好了。终于解毒了。”
天玄却皱了皱眉,看着冷一帆:“张先生,您说若是认得我们,是什么意思?”
冷一帆抬了抬眼:“醉心曼陀罗的毒已经解了。若是她不认得我们,那便是忘忧草让她彻底失忆了。”
“什么?”方达大惊失色抓住他的肩膀,“您为何从未提过此事?她怎会失忆?”
“失忆也没什么不好的。”冷一帆淡淡地说,“云小姐这些年过得太苦了。解了毒,忘了所有前尘往事,从头开始,也是一种幸福。”
方达怔怔地松了手,脚步凌乱地跑向惜云的房间。天玄远远地看着他叹了口气。
惜云这一觉睡得很长,一直到第二日太阳西斜才慢慢睁开眼。
天玄和方达都心急如焚地站在床前,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敢开口说一个字。
她缓缓地转动眼珠子,目光从左到右扫了一圈,直到床头的冷一帆,然后疲倦地闭上了眼。
过了半晌,再睁开眼时,她的眼中只剩淡漠和平静,看着眼前的人群,眨了眨眼睛。
“你们是谁?我在哪儿?”
房间中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见窗外的风声和房内的呼吸声。
方达双腿一软,一只膝盖跪倒在床前,用力揉了揉眼睛:“云儿,我是达哥哥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惜云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
天玄的眼角也有些红,轻轻走过来挤出一丝笑容:“惜云,你生了一场大病,刚刚好,先好好歇着。过几天我们就带你去见你娘。”
他使劲拉起瘫在地上哽咽的方达往外走:“达哥,先让她好好休息一下,我们从长计议。”
冷一帆也默不作声地跟他们走到了房外。
“张先生,她……她真的什么都忘了吗?”方达绝望地咆哮。
冷一帆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也许这就是天意。她能捡回一条命已属万幸。比起沉睡不醒,今后起码她能好好活着,无忧无虑。你该为她高兴才是。”
方达愣愣地看着他,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房中忙乱了半天,丫鬟们帮惜云擦脸净手,又喂了些汤药后,她说想静一静,挥挥手让她们退下了。
不一会儿,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冷一帆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锁上了门。
他把药碗放在案头,静静地在床前的圆凳上坐下,盯着惜云苍白的脸,直到看见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冷……”她抓住他的袖角,哽住了喉咙。
“他们都走了,先喝药吧。”他轻轻吐了口气,从她的枕下拈出一片红色的花瓣,“要不是看见这个,你差点连我都骗到了。”
“是他把我唤了回来……”惜云把已经压平的花瓣放在掌心,“我梦见一片白雾,什么都看不见,怎么走都走不出去,突然听见谢珩在喊我,然后我就看见他站在远处的梅树下对我招手。我拼命跑了出去,可他不见了,只剩手里的梅花……”
“你没听错。是他,就和你隔着一扇窗。”冷一帆百感交集,“真的是天意。他跟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还给你折了梅枝。是他把你带出来的。”
惜云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轻轻抚摸着手中的花瓣:“可是我不能再去见他了,我要回萧国。”
冷一帆的瞳孔骤然收紧:“你想起什么了?”
她绝望地点点头:“我知道爹是怎么死的了,还有娘为何要假死逃回萧国,沈秀莲为何要害死祖父,他们为何不希望我想起来……”
“是谁?”
“是太后!”她的齿间在打战,“太后在大尖山养了私军!”
冷一帆猛地抬头,脸色刷的白了,全身一阵哆嗦。
“这个毒妇。”他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真是天意!我本想放下旧事,远走高飞,可她偏偏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