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已经好了的韩大河,跟着韩青云、吕富贵、大林一起去了容县城门。
还没到城门口,他们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容县城门紧闭,城门外围了几百人,有些人还跪在城门外,求守城的士兵开门。
人群中夹杂孩童的哭闹声,在燥热的中午显得愈发刺耳。
韩青云问了几个人,这些人里面,不仅有梧平县那边逃过来的难民,竟还有容县本地县城的人。
本地人只是外出办事,回来的时候就城门紧闭,无论他们怎么哀求,就是不开门。
韩青云气的骂了句“荒唐!”
他们四人挤过人群,来到城门前,透过门缝看到门内有守门的士兵。
大林就对着门内的士兵问道:“各位兄弟,不知咱这城门啥时候能开啊?”
“知县大人有令,城门暂闭,禁止出入。”
“那知县大人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开门?你看着门外面可有不少县城里的人,总得让他们回家吧?”
“知县大人有令,城门暂闭,禁止出入。”
“兄弟,帮个忙,我们就进城买点东西,很快就出来,出来时必然再有重谢。”
大林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张十两的银票,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银票被人接了过去,大林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到里面再次传来“知县大人有令,城门暂闭,禁止出入。”
大林在心里骂了句“妈的”,然后又问道:“能不能这样,麻烦兄弟几个帮忙找人,给我们买点东西,放心,我们出双倍的钱。”
这回城门里没再说话,大林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人说话,大林试探着问道:“兄弟,还在吗?”
“买东西不得钱啊,还能帮你垫钱买东西不成?”
大林看看吕富贵,吕富贵点了点头,大林便又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兄弟,我们需要五百斤喂牲口的草料,五十包降暑药。等东西运到了,我们主家另有重谢。”
门内的人接过银票,说道:“不够!”
“不够?”
这些东西最多不会超过20两,门外的四人都知道对方是在狮子大开口。
可他们现在确实急需这些东西,只能耐着性子继续问道:“那需要多少?”
“一百两。”
吕富贵恨得牙痒痒,容县他来过,什么物价他太清楚了,一百两就是在抢钱。
韩青云拦住大林继续掏钱的手,摇了摇头。
这时一个商人模样的人走了上来。
“没用的,他们只收钱不办事。”
韩大河气的问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六十两啊,他一年才攒下来三两半银子。
六十两银子,就这么便宜城门内的龟孙子,他都替吕富贵心疼。
那商人冷笑一声:“你们不上当,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真的?我也是上过当的,前后花了两百两,都没问出来这城门啥时候开。”
两百两?韩大河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花两百两问一句话,还没问出来,这冤大头当的。
韩青云拱手问道:“这位大哥是容县境内的人吧?”
“是啊,我半个月前,去丰县办事。可一回来就被关在门外,这城门已经关了三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
“三天?时间长了,城内的补给也是个问题。”
“那就不知道了,陈永那狗官养了一帮狗腿子,他们自然会想办法,无非是与民争食呗。”
韩大河听到他骂知县,指了指城门,示意他有人在听着呢。
那商人也无所谓。
“管他呢,老子现在就走,什么时候那狗官下台了,什么时候老子再回来。在这里等着,不是热死就是渴死。”
骂了几句,他又是一脸庆幸。
“幸好我妻儿都不在城里,老子不受他这鸟气了。一帮子平日给老子提鞋都不配的狗东西,居然敲了老子两百两,哼!”
商人说罢,甩着衣袖,骂骂咧咧地上了一辆马车走了。
商人走后,韩青云几人又等了一会儿。
只听见门内的人嬉笑着,还说等会儿交班后去酒楼吃酒。
大林气的踹了几下城门,却换来门内更大的嬉笑声。
几人无奈,只能回去。
村里人看到他们空着骡车回来,就知道这是又没进去。
韩大河忿忿不平地说,他们被守城门的士兵耍了六十两,还有人被耍了两百两,气的村民破口大骂。
韩青山正在给大黄牛喂水,看到大黄牛精神不振的样子,他心疼极了。
这头大黄牛来韩家快二十年了,一直都是他在料理,他对这头大黄牛感情很深。
这一路上大黄牛拉着他们的全部家当,没少受累……
韩东辰这两天已经能下地走几步了,只是不能走太多,刘大夫说最多十天,他就能恢复如初。
他看着爹难过的表情,只能劝道:“爹,别难过了,大黄本来就是头老牛了,即使没有像现在这样整日负重前行,它也没几年好活了。”
韩青山知道韩东辰说的没错,但他还是很难过。
这二十年来,大黄帮他们干了多少活,这半个多月以来又每日不停地赶路,吃得少,干得多,就是壮年的牛也坚持不了多久。
像韩青山家这种情况的,村里有好几家。
牛精贵,村里人都是攒了好几年银钱,才能买到一头牛。
除了农忙时,牛比较辛苦,其余时间,他们可舍不得让牛那么累。
可现在,他们的牛不仅要在烈日下,拉满满一大车货物,还不能吃饱,有的时候甚至连水都不够喝。
看着路边被啃的精光的草根,有个汉子捶了几下地。
“这路边的草,都被跑在咱们前面的畜生啃光了。一路上,所有的城门都是关着的。早晚有一天,咱们的牲口要被饿死,这是我花光了家里积蓄,才买的牛啊……”
他这一哭,又有几家也跟着哭起来,韩宏志被哭的脑子直抽抽。
“哭,就知道哭,一个个大男人,没出息!没了牛,咱们还有自己的手,你一个大男人还推不动车?”
“不是的,村长。我就是心疼,这牛花了十四两啊,我家攒了好几年的银钱。”
“是啊,我花了十五两呢。”
“我家花了十两半,买的时候还是个小牛犊,我养它比养我儿子都细心呢。”
……
这个一言,那个一语,韩宏志听着只觉得头更疼了。
他看着自己家那头早就没精打采的牛,也是心疼的厉害。
这头牛是跟韩青山家那头牛一起买的。
那时候,韩宏远选了最好最贵的一头牛。他却是这边挑挑那边比比,最后花了十五两,还缠着卖家送了他一堆草料。
韩宏志还记得,他牵着牛回家的时候,他两个儿子围着这头牛转了好多圈,嚷着要让他们来喂牛。
哪怕是后来他家又添了一头骡子,这头牛还是家里最珍贵的牲口。
这头牛已经很老了,去年的时候,他就考虑再买一头牛。
可家里已经没有空地再养一头牲畜,除非把这头老牛卖掉或者送去官办屠宰场。已经这么老了,卖掉的价格还不如送去屠宰场给的价格高,据说富人们很喜欢吃牛肉。
可他舍不得啊,一想到陪了自家快二十年的老牛要被人吃掉,他就难受的很,所以一直到今年,他都没有再添新的牛。
可现在这头牛,怕是必须要死了。
韩宏志拍着自家牛的脖子,用袖子蹭掉眼泪,用最大的声音喊道:“出发,晚上杀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