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生贤顿时面目狰狞无比,一双通红的眸子似乎要喷出火来,她说的话就像淬了毒般,把所有的恶意都推到了季筱竹的身上,由此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季筱竹平静无波地看着她,等她发泄完,才问:“没有我,你的日子就会幸福吗?我是儿子,你的日子就会幸福吗?”
程生贤愣了下,旋即毫不犹豫道:“对。”她一面露出怀疑,一面又渴望,还是执着地相信着那微不可微的相信。
季筱竹开口的时候还是叫了她一声“妈”,“有些事情得说清楚了,不能不明不白地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从八岁起,大部分的家务的和做饭都是我一力承担,自打初中开始,我能领奖学金后,你们两个连学费都没出过一分,甚至生活费还是我自己承担。您的良心不痛吗?说这点话没有半点心虚吗?作为我的母亲,责任是一点没担,每天还等着我回来给您做饭,现在却是叫嚷起了儿子的好处。”
“请问您哪个儿子给你端茶送水洗衣做饭了?是哪个儿子护着你不让你被家暴了?是哪个儿子零元购,不付学费和生活费了?”
“要认真说起来,我没有对不起你哪一点,你连把我卖了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可怜天下父母心,你是半点没站到,现在还站着道德的制高点上来讨伐我,您,有理吗?”
季筱竹一字一句地看着她说道。
程生贤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已经和自己一般高的女儿,她嘴唇嗫嚅片刻,她根本没想到向来在她面前逆来顺受的女儿如此反常态,放以前她骂季筱竹,这孩子都是骂不还口的。
最后程生贤只能愤怒地指着她,“果然是那个贱人把你带坏了,都学会顶嘴忤逆我了!”
季筱竹眼神一下子变了,“谁是贱人?”
程生贤一下子被季筱竹的神色吓着了,她嘴硬道:“还能有谁?那个风骚的贱货,下流胚子!”
“我劝你好好说话,你没资格这么说她。”季筱竹没有再喊她一句“妈”了,她觉得这个女人简直无可救药。
“好啊好啊,你现在居然维护着外人和自己的亲妈顶嘴?!”程生贤拿出自己拿手本领——哭泣。
程生贤的一嗓子,周围的人皆纷纷注视着,对着两人指指点点,季筱竹手都捏紧了,她努力平静着呼吸,才压着胸口的怒意,“回去再说。”
……
这漫长的一路上,季筱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远离这个地方,她本来还抱着最后的一丝期待和希望,只要程生贤肯服个软,天塌下来了她都不会在意。但是面对着这个如今出口狠辣,字字诛心的生母,季筱竹再一次感到了绝望。
她也才15岁,她表面上再怎么装得那样冷淡,但是依旧渴望着那个微弱的母爱。就算程生贤偷偷拿她的钱去打牌,季筱竹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为母亲挡刀她也从来不会后悔,因为她保护了她的母亲。她努力的考试学习,回家在母亲面前做个乖孩子,做饭洗衣,不给她增添半点负担,就为了看到她的笑,那点微小的母爱支撑了她足足十五年。季筱竹一直将那点点母爱当做自己逃出去的希望,让自己待在这个破碎家中的最后一丝牵连。
就连当初程生贤同意将她当做一个物品卖出去时,她还是下意识地为她找借口,替她想难言之隐。就算在医院中等待了数月也未等来母亲的一声关心,也没关系。在看到程生贤门口等她的时候,季筱竹所有伪装起来的冷漠决堤般崩塌,她依旧渴望着程生贤的爱,哪怕一句关心也好,但没有。
在这烈阳之下,季筱竹所有的痛苦和自尊心都在阳光下暴晒。行人的目光比烈日还要刺眼灼人,她想要隐藏和遮掩的一切被血淋淋地撕开。大家只会觉得看热闹,但是当事人的心早已被践踏了数百遍。
她好想逃开,推开人群,跑得越远越好,跑得越快越好,让她看不到那些盯在后背的一双双眼睛,让她听不到那些指指点点的声音。
但是她的腿,跑不了,只有煎熬着,忍受着。
季筱竹和程生贤一前一后的走着,就算季筱竹被绊倒了,程生贤走在前面听到声音还是没有反应,没有回头。等到季筱竹自己撑起来的时候,她才堪堪回头,“怎么啦?”
季筱竹心中发酸,眼眶不受控制的有了泪意,她强行憋了回去,冷邦邦地道:“没事。”
程生贤微微一笑,“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