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部门总监倒是轻装上阵，只身一人来的。按理说，她不该单独见审计部门的人，但是这个总监，执意要今日汇报，好像有什么很着急的事。
“褚特助可认识安杰科技的褚杰安？”审计部的林宇樊刻意试探。
连她这个特助都能看得出周纪怀跟安杰科技的那些合同，周行之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林总是想来跟我谈安杰科技，还是褚杰安？”褚悦倒是觉得无所谓，毕竟自己跟安杰谈不上有什么关系。
“不是，今天来是想说星瀚科技的冯总。”林宇樊看她这番坦然，自己手里证据也不多，再加上周行之也没打算动他那个哥哥，所以对于星耀地产的事，他也一直按兵不动。
“其实这些事，按程序，你是可以直接跟周总汇报的吧？”褚悦想不明白，这个林宇樊特意挑这个时间找自己说这些糟心事是什么用意呢？
“啊，是，但是，我们审计吧，有时候也是要做做各部门之间的关系。褚特助入职以来，我们好像还没说过什么话吧？”林宇樊来，其实主要还是想认识认识这个特助，以后自己也好干活。
褚悦了然，瘪着嘴点头。“啊，了解。既然这样，那具体的工作你还是直接跟周总汇报吧，我不好知道的太多。”
星瀚科技冯总，好像很久都没出现在这栋大楼里了。估计是这个林宇樊查出点什么，让周行之把人处理了吧。没让人过完这个年，他还挺狠。
“冯总跟万维科技的沈总，一直都有往来，褚特助知道吗？”林宇樊没打算走，手里的那杯茶，他还没喝完。
“知道，上次好像来谈过技术方案。”两人此番会谈，褚悦却不知该不该记下。
“沈总最近怕是很不好过，我听周总说上次应酬，在饭店里与他偶遇来着。”林宇樊的任务还没完成，他端起茶杯，嗅嗅茶水，老板的茶，果然不同，香气淡雅，抿一口，药香浑厚，水路细腻。
周行之这是故意让他来的，就为告诉自己，沈耀霖不是什么好人。“周总让你来的？林总这哪是找我做关系来的，这是在替你们老板诉苦来的吧？”褚悦在笔记本上画林宇樊的漫画形象，然后一笔一划地写上：审计部林宇樊。
“嗯，老板一直都夸你聪明来着。”他把手里的茶喝完，这个任务也算圆满完成。
周行之不在，下班还能有点自己的时间。好像，到星辉后，一直没见过纪岩。看苏樱最近对自己的态度，褚悦猜测，他应该是心虚，不敢见她。
罢了，不见就不见。她现在要见的是褚杰安。褚晋越已经飞美国，所以，单独见褚杰安对她来说，还是有些风险的。
只是，这次，她是以星辉集团总裁特助的身份单独见他。见面前，她特意找田阿姨学着做了一盘照烧里脊。印象中，这盘菜是他每次回乡下时，奶奶都会做的菜，应该是他喜欢吃的。
她这么做，也不是想挽回什么亲子关系，纯粹就是想让他跟周纪怀断干净，不然以周行之的风格，迟早也要把他送进去。
褚杰安被送进去，杰安科技恐怕也活不下去。那褚晋越别说完成学业，怕是连活着都困难，为了不让自己陷入更难堪的境地，只能自己先低头。
约的地方，相对繁华，餐厅里人也多一些。真闹起来，也多少会克制一些。两人坐，褚悦坐在大厅里，听着落地窗外，潺潺流水，似有些冷意。
褚杰安站在大厅门口，看着那个女儿，也不知为什么，父女俩的关系就变得这么僵。她爷爷奶奶还在世时，她好像还是盼着爸妈回家的。
“小悦。”迈着沉重步伐，走到她面前，落座。
褚悦示意服务员可以上菜，服务员点头到厨房催菜。
“今年，安杰的年报似乎不太好看。”她也不知道该从哪儿入口，只能僵硬地从公事出发。距离大年三十，好像也就还有一个星期而已。
“是，今年公司业绩不太好。”
这个女儿到底是攀上高枝了，在他这个父亲面前，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到底还是要生存的，在父亲这方面吃亏，可不能在老板这个身份上任性。
“周纪怀最近又用安杰走了一笔账，数额不小。他总这么做，你不觉得亏心吗？”虚开发票这种事，迟早会被人查到，这不就是在自毁前程？
服务员来上菜，褚杰安看着那道照烧里脊，就想起落霞镇来。
他低头笑笑，用筷子夹起来尝一口，不是以前的味道。“以前，你奶奶就喜欢做这道菜给我吃。”
褚悦也拿起筷子吃饭，听他说出这话，心头百感交集。“难得你会在我面前提起他们。”
“你爷爷奶奶，教育素来严苛。我呀，在他们眼里算是个反面教材。”虽然不是以前的味道，他还是继续吃起来。
说实话，褚悦不是很懂父母于子女的感情，毕竟她从未拥有过。但是，在爷爷奶奶口中，这个儿子，并不是什么败类，相反的，是他们眼里唯一的骄傲。
她突然说不出话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放下筷子，端起身边的水杯喝水。
“不过还好有你，继承你奶奶在美术方面的天赋，年纪轻轻，就被提前录取，也算是完成他们的心愿。想必他们在天有灵，也是欣慰的。”褚杰安知道这个女儿优秀，只是她越优秀，越显得他这个当父亲的无能。
当儿子不能成为自己父母眼里的骄傲，当父亲，也不能把女儿带在身边。他以前觉得，在外面闯出一番天地，无论是父母还是女儿，总会瞧得上自己的。
后来，后来黄云馥总在自己耳边说女儿没用，要生儿子，说得多，他便也当了真。再加上，每次回去，她爷爷奶奶总是夸她，美术天赋如何好，写得字如何有神。这些话像条鞭子一样甩到他这个儿子脸上，久而久之，潜意识里便也觉得这个女儿讨厌。
褚悦侧头，不敢看他，怕眼泪掉下来。她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一面。
“我呀，也喜欢写字，就是写得不好，总被你爷爷骂。”他絮絮叨叨地拉着家常，好像真的是个好父亲一样。说完这句，还尴尬地笑笑。
“爷爷奶奶没说过你的不是。”褚悦抽出一张纸，低头擦擦嘴，想要掩饰什么，继续吃饭。
褚杰安伸在半空中的筷子明显顿住，随即又收回来，放下。
“每年清明，我们回去都不见你，你去见过他们吗？”他难得语气缓和下来。
褚悦点头，也不看他，只是吃着碗里的饭。
“见过就好，见过就好。”他喃喃地重复着。“我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做，但是公司大几百人等着吃饭，生意，哪是这么容易的。”
这是换策略了，先来一波情怀，再来诉苦。
“我不管生意上的事，也不懂。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凡事给自己留条后路。不为你们夫妻俩考虑，也要替晋越考虑。”褚悦差点就被他绕进去，定定心神，冷静地挑明自己的态度。
“小悦，我们父女俩，能有什么隔夜仇呢？你非要这么跟爸爸说话吗？”褚杰安也知道，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是自己作的，他也想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