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热闹的凌霄王府现在挂满了白幡,风一吹就呼啦作响,谢邀雪觉得很是难听。
他正打算转身离开,一个小厮正好拎着采买的东西走过来,他见了谢邀雪立即擦干眼泪来问:“见过大人,可是来找我家王爷的?”
谢邀雪认得他,这是秦不茴身边的小厮,现在突然知道秦不茴的噩耗,想来正是难过的时候:“他……还好吗?”
八吉当初在山脚下等着接回自家王妃和王爷,就见一拨拨士兵往山上跑,心里就觉得不妙,后来就看见自家王爷身受重伤被抬了下来,自家王妃只有一句轻飘飘的“死了”,更是什么都没有。
现在他听到谢邀雪的关心,眼泪又流下来了,伸手引着谢邀雪往里走:“多谢大人关心我们王爷,这些日子京里流言四起都说我家王妃是间谍,若不是皇上念着我家王爷的情面,王府就是诛九族的重罪……”八吉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日子听到的流言蜚语,为王妃抱不平,“我家王妃是好人,她为大夏也做了很多事,这些人居然这样污蔑她,实在是太过分了。”
谢邀雪相信秦不茴是好人,之前就听闻她治下有方,雁字军上下一心,更何况现在连一个小厮都为她如此伤心。
八吉絮叨着也就到了贺长安院前:“王爷最近一句话都不说,木楞楞的,好似王妃走了也带走了他的魂。”他说着,看向谢邀雪恳求,“还请大人开解开解我家王爷。”
谢邀雪点头:“自然。”
八吉乖巧退开了,他为秦不茴采买了身前爱吃的果子,想放去灵前供奉。
谢邀雪迈步进了院子,秦不茴走了,玉儿自然也不在,整个小院冷清萧瑟了不少。
他走到门前,轻轻叩响:“王爷,我是谢邀雪。”
没得到回应,谢邀雪又重复了一次,跟着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正打算离开,就听见门里传来贺长安嘶哑的声音:“进来。”
得到允许,谢邀雪这才推开门,只见房内一片狼藉,贺长安呆愣地坐在地上,面前是一袭朱红嫁衣。
若放在平常,谢邀雪肯定要说身为朝中重臣,怎么可以如此邋遢,坐没坐相,但是现在他只是默默的坐到贺长安一边,和他一起看着嫁衣。
房内很安静,安静得一根针都能听见。
安静的谢邀雪心里发麻。
终于他熬不住了:“王爷,请宽心。”
他不能说节哀,因为秦不茴毕竟没有死,也不能指责秦不茴的算计和不负责任,因为他觉得秦不茴没有错。
若他是秦不茴,有几乎打入大夏内部,早就反手把大夏卖给凤啸了。
秦不茴曾言自己不喜欢杀戮和掠夺,她说的是真的。
也正因此,谢邀雪很敬佩她,敬佩一个人就要尊重她。
他不会去挪那座空坟的。谢邀雪在心里想。
又是一阵安静,身边的贺长安突然动了动,让谢邀雪吓了一跳,只见贺长安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他。
“这是什么?”谢邀雪接过来,只见信封上写着三个大字——《和离书》。
他打开之后细阅,秦不茴的字迹不同其她女子,尤为刚劲有力,潇洒飘逸,她在信里说明了自己嫁给王爷是别有居心,骗得王府上下倾心以待,虽没有真正的窃得什么宝物,但诚心更为宝贝,她和窃盗一罪,并无区别,所以已经是犯了七出之罪,应当被休弃。
信得末尾她已经画上手印了。
这一次,她没有写名字。
“她早就料到了。”谢邀雪喃喃,“她聊到祭天大典会生变,自己的身份迟早会暴露,所以写了这封信,想要和你撇清关系。”
谢邀雪细想祭天大典时秦不茴的那番话,如今觉得她演技也挺拙劣的。
如果她这真的如此厌恶大夏,如此不屑贺长安,为何拿剑的手颤得这么厉害?
她说出的每一句话,看起来在伤害贺长安,实际上是在保护他。
她将真心的刀子咽进自己的喉咙里,伤痕累累。
贺长安的视线还停留在嫁衣上:“有东西不见了?”
“什么东西?”
听贺长安说得如此严肃,谢邀雪下意识问:“你兵符不见了?”
贺长安缓慢地扭头看了他一眼,他许久没有进食,浑身没什么力气,这一眼也看得轻飘飘的。
“是喜帕不见了。”
“盖在头上的喜帕?”谢邀雪不解,“那这个做什么?”
贺长安只觉得谢邀雪虽是学富五车,但也是不通情感的笨蛋一个。
他拿回和离书,低头去看上面皱巴巴的一个圆点,那是秦不茴写下时的泪。
“她撒谎。”
“她喜欢我。”
“非常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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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不茴坐在九环山之前崩塌的山洞里,身边是一溜鸟笼。
她木然地坐着,一向挺直的脊梁微微勾了起来。
勾鹰觉得从未见过如此颓丧的秦不茴,她一向是光芒万丈的,现在却是死气沉沉。
也是,她一个妹妹被剜舌囚禁,一个妹妹死了,心爱的人又被迫远离。
恍惚之间,勾鹰觉得秦不茴正坐在一叶孤舟上,四周茫茫海洋,看不见岸。
“将军。”
听到人喊她,她抬头看去:“都安排好了吗?”
勾鹰颔首:“已经飞鸽传书,集结兵马。这个洞也按照您的吩咐挖了新的通道,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就藏在他们眼皮底下。”
“嗯。”
秦不茴算过了,就算加上所有兵马也不过一万,而秦落芸那里是百万大军,不过幸好她还有东方毓。
只是鸦军太厉害了,恐怕他们并没有什么胜算。
可是她已经暴露的彻底,就算是不先攻秦落芸,也会被秦落芸追杀。
怎么也得赌一把。
可是秦落芸会怎么做呢?
秦不茴一个人沉思着,从白日到黄昏,山头只有一丝橙光,她突然站了起来。
“我出去一趟。”
“外面很危险的!”夜昙着急阻止,被勾鹰拦下:“随将军去吧,有些人总得最后见一眼。”
夜昙沉默了,秦碧菱的死让她也长大了,她没有以前那么爱叽叽喳喳了,她走过去给乌鸦们投了一把米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