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去年十二月初，二麻子带人送水泥去守捉城，听说了粮价飙升的事，回来后将这事儿当成闲话给说了出来。
来矿山后就没饿过肚子的众人一听，立马被那高昂的粮价给吸引了，大伙儿一商量，觉得他们平时可以少吃一些，将省下来的粮食卖到徐县去，卖粮的钱大伙儿可以平分。
辛森原本是不同意的，但架不住众人劝说，加上他也觉得少吃一点没什么大的影响，便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十一月底的时候，李凌云派人给矿上送来了两千担粮食，照着一人一天两斤的量，可以供矿上的九百人吃到三月底。
大伙儿觉得一天吃一斤粮食也能坚持下去，便将一千石粮食运到徐县，以一两四钱的价格给卖了。
卖粮所得的一千四百两银子被全矿人平分了。
分到钱的众人心中很是高兴，最开始的两天大家也确实觉得能坚持。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伙儿渐渐发现，饿着肚子干活儿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肚子饿得咕咕叫，身上没多少力气，挥铁镐的手使不上劲，这就导致每天挖的矿石不达标了。
这时候众人才发现，原来饿着肚子干活儿是不行的。
于是乎，伙堂做饭的妇人们将减半的粮食又加了回去。
与此同时，大伙儿商量着重新去徐县将粮食买回来。
可那会儿为时已晚，路早就被大雪给封了。
众人无奈，在吃了一个月的饱饭后又不得不减粮了。
因为若不省着点，剩下的粮食吃不到三月了。
就这样，大伙儿的伙食一天比一天少，肚子也是一天比一天饿。
吃不饱饭就没力气干活儿，为了完成每天的工作量，大伙儿只能延长劳作时间。
可时间一延长，大伙儿就更饿了。
如此往复，矿上的人就变成了李凌云看到的样子。
李凌云听完辛森的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是一个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事？
矿上的男男女女加起来足有九百来人啊，居然没一个人出来反对这种自掘坟墓的事吗？
应该是没有，不然他刚才在矿场转悠的时候就应该有人拦下自己，将这事儿告知。
而不是一个个像被缝住了嘴的布偶似的不张口。
怪不得大伙儿都瘦成皮包骨了，见到自己的时候眼里却没有什么怨气，这么长时间也没人因受不了压迫而逃跑。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们自找的。
他皱眉问道：“矿上还有多少粮食？”
辛森摸了摸鼻子，吞吞吐吐道：“还……还有十几担。”
李凌云：……
也就是说，明天过后他们就要断粮了。
李凌云都要被气笑了，他指着辛森骂道:“辛森啊辛森，你真有本事啊，近千人在你手上要饿肚子了，你还能稳如泰山的坐在这里。”
辛森低下头声若蚊呐道：“我原本今天要带人去徐县买粮，队伍刚集结好你就来了。”
李凌云冷笑，合着还是自己打搅了他们的正事儿呗。
他淡淡开口：“你知道现在徐县的粮价是多少吗？”
“多少？”
“一担糙米二两三钱。”
他当初让人送来的都是糙米，可比高粱好多了，这帮目光短浅的居然以一两四钱的价格给卖了！
辛森震惊的提高了音量：“多少？！”
二两三钱？
！！！
短短两个月，一石粮食贵了九百文？
也就是说，拿着他们先前卖粮的一千四百两去买粮，只能买回来六百石粮食！
挣的钱还不够买后续这段时间的粮食！
他的喉咙滚了滚，小声道：“指挥，能不能，能不能去守捉城买？”
守捉城内有柳氏开的粮铺，去年十二月的时候那里的粮价还是一两银子一担。
他之前不去守捉城买粮是因为害怕李凌云知道他们干的蠢事，可现在李凌云已经知道了，他们也就没有去徐县的必要了。
李凌云笑道：“可以啊，给你们算便宜点。”
辛森听到李凌云的话，心中立刻激动起来，他正要朝李凌云道谢，却听他继续说道：“一担糙米二两二钱。”
辛森脸上的笑容僵住，好一会儿才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指挥，我……我们……”
李凌云盯着辛森冷了脸：“你身为一旅旅帅，不仅犯下了这种低级错误，而且到了现在还意识不到自己错在哪里，我看你这个旅帅也不要做了，不如跟着大伙儿一起去挖矿算了。”
自己当初给营里的士兵讲过十几遍如今的局势，是个人都应该知道，未来的每一天都会比现在艰难，粮价只会上涨不会下跌。
这种时候辛森不想着如何屯粮，居然还将粮食拉出去卖了！
这是一个旅帅能干的出来的事儿吗？
辛森脸上的血色褪尽，忙单膝跪地道：“卑职知道错了，恳请指挥再给卑职一个机会。”
当初二麻子等人来找自己说卖粮之事的时候他是不同意的，但大家都说，反正三月底守捉城又会送粮食过来，不用担心会没有粮食吃的事儿。
他想着也确实是这个理，便同意大伙儿将粮食卖了。
他不是不知道以后的粮价会越来越高，但他想着，他们卖粮只出不进，哪怕卖的低一些，也是大伙儿赚到的。
代价只是少吃点罢了，没来守捉城之前，谁不是整天饿着肚子干活儿？这点饥饿和装进腰包的银子相比不值一提。
他只是想带大家赚点钱而已啊，不至于被一撸到底吧。
李凌云问道：“你说说，你错哪了？”
“我……我不该将粮食卖掉，导致大伙儿饿着肚子干活儿。”
李凌云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辛森啊，待会儿你跟着我回去吧，你去顶马亮的缺，让他来这里。”
辛森见李凌云心意已决，只好沮丧的应了声是。
他来矿山之前，马亮还只是个小小的火长，哪怕现在升了，顶多也是个队正。
指挥没让自己去挖矿，但还是处罚了自己。
他心中很是懊悔，早知今日，他当初绝对不会同意那帮人的卖粮计划。
如今丢了旅帅之职，不知道哪时候才能再次升上来。
李凌云说道：“起来吧，去将所有队长都叫来，我有话要说。”
辛森应是，起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