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让马挨饿受渴,用鞭子驱赶它们,对它们进行步伐整齐的训练。”
“前有马嚼子、马铃铛拴着,后有马鞭、马策威胁,这样一来,马的本性就死了大半了。”
“陶工说:“我擅长制作陶器,能让圆的合乎圆规,方的合乎角尺。””
“木匠说:“我擅长削木头,能让弯的合乎钩弧,直的合乎绳索。””
“粘土和木材的本性难道要合乎圆规、角尺、钩弧、绳索这些工具的标准吗?”
“然世人却总是这样称颂他们:“伯乐擅长驯马,陶工和木匠擅长制作陶器和木器。”这也是那些治理天下人的过错啊!”
“用圆规、角尺、钩弧、墨线对事物加以修正,只会损伤事物的本性。”
“用绳索、胶漆对事物加以固定,只会损伤事物的本然。”
“用礼乐去控制人的行为,用仁义去教化世人,以抚慰天下人之心,这就使人失去本然了。”
“天地万物皆有其本然状态。所谓本然状态,就是弯的不依赖曲尺,直的不依赖墨线,圆的不依赖圆规,方的不依赖角尺,粘合的不依赖胶漆,捆束的不依赖绳索。万物都自然的生长却不知怎样生长。都各有所得,却不知何以有所得。”
“古往今来,道理都是相通的,不能用人为去毁坏事物的本然状态。奈何仁义却无休止地像胶漆和绳索夹杂在事物的本性中,这就使人大惑不解了!”
听了庄周发自肺腑的发言,子渊垂下了头,陷入了沉思。庄周的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即便子渊是一个学了几十年儒家思想的人,也无法直接否定其中的道理。
沉思片刻后,子渊开口问:“庄周,我且问你,人的本性生来就是善良的吗?在远古时代,人民没有受过教育,没有学习任何知识,不一样会有部落冲突,部落战争吗?若是人不学习仁义和礼乐,不是只会成为一个野蛮人吗?何以有你说的那般美好?”
庄周回答:“人的本性无善无恶,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他们不会知道善与恶是什么。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有道之人不是通过学习知识而有道,而是通过损之又损而有道。”
“所谓损,即损尽一切超出本性的东西。如果一个人童年时期得到正确的引导,不是学习那些超出本性的东西,而是学会损之又损,那又有谁不知晓道是什么呢?”
“你所说的远古时代的人,并没有学会损之又损,又怎么会有道呢?每个来到世间的人,都要得到正确的引导,才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人因为有一个发达的头脑,受到识神的影响,无法像头脑不发达的动物一样一直保持单纯,若是没有得到圣人指引,很容易就会走歪。”
“远古时代的人即便很单纯,但没有圣人指引,一样会被识神带偏。”
“人的天良本性本身就具足仁、义、礼、智、信五德,此乃上德。靠后天学来的仁、义、礼、智、信并非真正的仁、义、礼、智、信,乃下德。”
“你只要仔细地观察一下那些有道的圣人就会明白了,他们从来不会和人谈论什么仁、义、礼、智、信,但他们却对每个人都很好,对每个人都很讲义气,对每个人都很有礼,对每个人都很讲诚信,都显得很有智慧,且从来不会做出违背道德伦理的事情,这证明他们所具的仁、义、礼、智、信是由心而发的,并非后天学习而来的。”
“既然恢复本性就能够具足仁、义、礼、智、信五德,又何须通过学习学来呢?”
“靠学习学来的仁、义、礼、智信乃下德,并非人天生本具的上德。若上德是通过学习学来的,为何那些从小就学习仁、义、礼的诸侯及大夫却做出那么多违背道德伦理的事情来呢?”
“靠头脑学来的仁、义、礼、智、信并非真正的仁、义、礼、智、信,因此,儒家出现很多虚伪的人。”
“不是表面做个样子就能够证明自己拥有仁、义、礼、智、信。若仁、义、礼、智、信不是由心而发,那就不是真正的仁、义、礼、智、信了。”
“这……”经庄周这么一说,子渊顿时哑言了。
子渊无法否定庄周所说的话,即便他学了几十年的儒,也不敢说自己具足真正的仁、义、礼、智、信。
靠头脑学习而来的东西,只能算是知识,而不算是人天生本具的本性。
本性是无法透过学习知识学来的,只有通过损之又损获得。
人就是因为学习了太多超出本性的东西,才会丧失掉本来就具足的天良本性。
道家倡导人恢复本性,去除人为的做作以及表面的虚伪可不是随便说说的,都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既然道本自具足,为什么还要学习那么多超出本性范畴的东西呢?庄周一针见血地指出儒家思想的弊端,使得子渊顿时变得不知所措。
就连子渊自己也认为,自己并不具备真正的仁、义、礼、智、信。有时候自己也无法做到无条件地去爱每一个人,无法做到对每一个人都讲义气。
因此,子渊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就像庄周所说的那样,只是透过头脑学来一堆下德,并没有拥有那由心而发的上德。
子渊低头沉思着,内心突然变得惊恐了起来,“我真的没有拥有真正的仁、义、礼、智、信吗?那我这二十多年来在学习什么?我真的走错方向了吗?”
“先生,您莫要被庄周蛊惑啊!”看到子渊的信念受到动摇,子渊的一名弟子提醒道。
“对啊先生,我们不可能走错方向,您不要听庄周胡说八道。”另一名弟子跟着附和。
子渊的眼神变得迷离,即便他的弟子劝他不要相信庄周的话,他依然禁不住自我怀疑。
子渊从小就仰慕孔子,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像孔子那样,具有高尚品德的人。因此,他从小就学习儒家思想,对自己非常严格,非常苛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