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冰川基站之前,她也没有去杀孟糖。
她找人,把孟糖护送出了冰川。
同时,她把南郢洲80万亩花田的地契,都给了孟糖。
她把选择未来的权力,留给了孟糖自己。
她在这个世界的故人,一个一个死去消失。
活着的人,没什么大错是非,她也想他们活着。
叶桑始终都知道,自己对孟糖下不去手的真正原因,是自己内心深处还是不想她死。
可如孟糖自己所说,她只想再看一眼自己种的那些花,看一眼希望,再看一眼她……
然后,找个漂亮的地方长眠。
她回到了云城疗养院,在那里留下九目天珠跟叶桑和过去告别,带着那只黑猫的尸体来到了南郢洲,选择了这里当终点。
苗八道:“她说这里很漂亮,她很喜欢很喜欢这里。”
叶桑让她跟着孟糖来的这里,但叶桑并不是让她跟着杀孟糖,只是向孟糖转达叶桑的话语,以及坦白,叶桑让她杀孟糖的事。
“孟糖说她不怪你,因为你也从来没有怪过她。”
叶桑活了太久,受过的欺骗和背叛也太多。
也就是她永生不死。
若是她会死,早就尸骨无存了。
冷酷无情,才是正常。
任何一个有异心者,她都不会留。
她那是保护自己。
那很好。
叶桑从未怪过孟糖,孟糖也没有怪过叶桑。
孟糖说过,她接受任何结局,只要是叶桑给的。
叶桑把选择权交给她自己,是想她能够活下去,安静的,在这个漂亮的地方过完一生。
可是,最终,她还是自己选择了死亡做为结局。
“她说她本来也就活不久了,那双眼睛是有反噬的。”
苗八叹气。
她不太懂孟糖跟叶桑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她只觉得,这两个人谁也没有错。
叶桑摸了摸墓碑,垂眸:“那就希望你来生能做一个……平凡幸福的普通人。”
恢复记忆后,她嘴里说着自己依旧是自己,是叶桑,是桑青柳,是沈青柳是幽影……
可她内心深处,却隐隐和这颗星球产生了一道隔阂。
不是嫌弃,不是陌生……
是她更清楚地知道了自己永生不死的原因,也知道其他人想要长生更加异想天开,更知道,这颗星球上,不管是她的敌人还是朋友,又或者是陌生的普通人……
他们所有人,全都会死。
她会活着看着他们所有人生老病死化骨成灰,她依旧如此年轻,看着日月轮换,时代更迭。
这不是宇宙和宇宙之间的隔阂,而是生命之间的。
无法跨越的。
无能为力的。
“桑……桑……”耳边传来厉绥洲一个字一个字的声音。
叶桑回神,侧头看他。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蹭着她讨好地撒娇,“饿了,吃药。”
叶桑好笑:“你还记得吃药了。”
看她笑了,厉绥洲也眼睛弯弯地笑了起来,“吃。”
“待会吃。”叶桑看着他,眼眸比刚才温柔很多。
她的父母也都死了,回到故乡也是家破人亡。
她依旧是一个人。
可现在不一样,她身边多了一个厉绥洲。
其他人的生死如何,她不太能管得着。
也不想管。
她想留住厉绥洲。
永远地留住他。
一起永生。
或者,一起做会生老病死的平凡普通人。
只要留住他。
这是她为自己找的家人,可以跟她一起喜怒哀乐,永生共死,永远不分开的家人。
也是爱人。
“你的妹妹在西洲读书,她一直都很安全。”叶桑把孟糖的信装进宽松的裤子口袋里,牵着厉绥洲的手转身离开这里,另一只手背对着朝她轻挥:“我们回家吃饭了。”
苗八:“……”
她看着叶桑和厉绥洲缓慢消失在花海里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被花海覆盖的坟墓。
良久,笑了一声,伸了个懒腰。
“孟小姐,我也回家去找妹妹吃饭去了,再见。”
进入鹭洲岛监狱这些年,她就再也没见过妹妹了。
她现在一定长高了,应该也在读大学了。
这个世界繁杂,有人选择死,有人选择生。
欲望,催生一切。
孟糖的欲望,是想最后再看看这个世界。
看看她舍不得的人。
她的欲望,是活着,也是因为不舍得的人。
以前,她误入迷途被抓,错过了陪妹妹长大。
托叶桑的福,以后,她都可以毫无畏惧地活在阳光下,永远地陪着妹妹一起。
*
南国已经覆灭了六七十年,旧址都变成了荒山野林,如果仔细找找,可能会在野草之下,找到一些破瓦砾,和建筑的废墟。
而这片巨大的废墟里,不知何时也多了座木屋。
还有个人,正拿着锄头,在木屋旁边锄地。
听到动静,她获得回头,看到来人时愣了愣。
“小姐……”
步秋放下锄头,走过来,目光有些复杂,“你来看主子吗……”
叶桑点头。
步秋看了眼在她身边跟着,不说话不乱动的时候,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的厉绥洲,抿了抿唇,转身:“小姐跟我来吧。”
叶桑牵着厉绥洲的手,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谢洛的坟并不远,就在新建的小木屋另一侧旁边。
坟墓也很简单,只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土包。
墓碑上写着:
南国太子谢洛之墓。
很多年前的身份,像是把他送回了过去。
墓碑前有一捧叶子都开始发黄枯萎的花,摆着两个很有旧南国民族风情的小人偶。
看衣服是一男一女。
男孩双手环胸,头扭到一边,臭着一张脸,耳朵上有一颗紫色的水滴形耳坠。
女孩探着脑袋看他,脸上还带着恶劣的笑。
像是两个人在吵架。
男孩都生气了,女孩还在逗弄着他。
很形象,很可爱。
“季眠来过。”步秋轻声道:“她送的,她说,怕主子一个人孤单,在这儿陪着他。”
女的看起来就很像是季眠。
她送的,也不让人意外了。
步秋说:“季眠说她在昭城那边等小姐。”
叶桑“嗯”了一声,直接在墓碑前的石头上坐下,拿了纸钱,一张张地烧着,低声叹息,“你说,你这一生活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厉绥洲不解地看着叶桑,不明白她在做什么,但也蹲下身子,抢过她手里的纸钱,学着她的样子往火盆里扔。
一开始,还是不急不慢的,一张一张的。
然后,就开始两张,五张,一抓一大把。
最后,直接把一大沓全都抓起来摁进了火盆里。
逐渐暴躁。
叶桑蹙眉,打了下他的手:“没耐心你就别抢活。”
厉绥洲缩回手,有些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帮你……”
叶桑没好气:“烧个纸能把我累死啊?”
厉绥洲就委屈地看着她,揉着自己刚才被她打过的手,眼里都快要冒泪花了,“疼……”
“那你先疼着去。”叶桑嘴角抽了抽。
犯个病,还变娇气了。
偏偏这个娇气病号,还以为她娇气。
步秋:“……”
若不是厉绥洲真不正常,她会觉得他是故意的,在自己主子的坟前,还要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