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严恨生带着徐多宇和严晓蓉去北京到皇帝面前请罪,他们到了紫禁城,面见皇帝,严恨生叩头请罪道:
“罪臣严恨生特带小徒徐多宇和小女严晓蓉向您请罪。”
“你们何罪之有啊。”
徐多宇回答道:
“因为我们疏忽大意,害的圣上您身陷囹圄,我等实在是罪该万死,请圣上降罪。”
朱瞻基听了之后笑道:
“那件事不怪你们,主要责任还是在朕,你们几次三番的提醒过朕,是朕麻痹大意、玩物丧志,中了歹人的奸计与你们无关。不仅无关,这件事你还大大的有功,要不是你和严晓蓉机智勇敢、冒着生命危险深入虎穴把朕救出来,恐怕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就不是朕了。你不仅无罪,反而大大有功。”
徐多宇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回答,赶紧谦逊道:
“全赖陛下洪福齐天,我和师姐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你就别谦虚了,你的功劳很大,朕要好好褒奖你。你现在位居何职?”
徐多宇回答道:
“我现在是锦衣卫小旗官。”
“严姑娘,你呢?”
“我也是锦衣卫小旗官。”
朱瞻基爽快道:
“好!朕直接晋封你们俩为锦衣卫副千户。”
徐多宇和严晓蓉当即受宠若惊,要知道副千户是从五品、小旗官是从七品,徐多宇和严晓蓉一下子升了四级。
徐多宇和严晓蓉诚惶诚恐道:
“谢主隆恩。”
“你们还有别的要求没有,朕都会答应你们的。”
徐多宇说道:
“陛下升臣的官职,臣已经感激不尽了,不敢再有别的奢望了。”
阴奉阳在一旁说道:
“徐多宇,今天难得陛下开金口,你有什么愿望尽管说出来好了,陛下都会答应你的。”
徐多宇和严晓蓉相互对视一眼,两个人的脸瞬间红了,严晓蓉小声说道:
“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严晓蓉的声音太小,朱瞻基根本听不清,问道:
“你们俩说什么?”
这种儿女私情,两个人不敢拿到台面上说,扭扭捏捏半天也不敢张口。
阴奉阳严肃道:
“徐多宇,严晓蓉,当着圣上的面不该有所隐瞒。”
徐多宇诚惶诚恐道:
“小臣不敢有所隐瞒,小臣曾经答应师姐把陛下救出来之后就娶她为妻,只是不知道……”徐多宇说着看向自己的师父,声音也变小了很多:“不知道师父答不答应。”
朱瞻基问严恨生:
“严爱卿,你愿不愿意把女儿许配给徐多宇啊?”
严恨生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他没有正面回答皇帝而是对徐多宇说道:
“我的傻徒儿,当初我不是跟你说把女儿交给你了吗,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吗?”
徐多宇兴奋的几乎蹦起来,他赶紧向师父磕头道:
“师父我肯定好好待师姐,不辜负您的厚爱。”
看着严恨生一家皆大欢喜的样子,朱瞻基说道:
“恭喜严爱卿,你不仅有个好徒弟,现在还多了个好女婿。徐多宇机智勇敢将来肯定大有可为,你把女儿交给他一定错不了。徐多宇对朕有救命之恩,朕便做回媒人。”朱瞻基接着说道:“徐多宇,朕听说你家里情况比较困难,母亲常年卧病,靠父亲一个人打渔为生。所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人家严姑娘跟了你,你不能让人家受了委屈不是。朕便再帮你一个忙。”
跟着朱瞻基让身边的太监记一下:
“朕赐你黄金百两、绸缎百匹、珍珠玛瑙翡翠等首饰一盒、香车一辆、软轿一顶,给新娘子凤冠霞帔一套。”
严恨生当即感动的无可无不可,他为官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受过如此赏赐,赶紧匍匐在地上说道:
“末将代全家谢主隆恩。”
严恨生接下来带着徒弟、女儿回去准备完婚。徐父一听儿子要结婚了,而且娶的正是严大人的女儿,心里面别提多高兴了。徐父赶紧去置办结婚用的物品,好在他平时口挪肚攒攒了不少钱,徐父怕亏待了儿媳妇每样东西都选最好的,给新娘子做了几套新衣服、打了几件新首饰,从床上的被褥到屋里的桌椅全都换了一套新的。徐父见自己的老房子破旧不堪,找人重新粉刷、修葺了一番。经过一番努力,徐家总算是像点样子,不至于被人笑话。本来婚礼可以在南京城徐多宇新买的宅子办,但他想让父母在乡亲们面前露露脸,便决定还是在徐家村办。
转眼间到了良辰吉日,徐多宇早早从家里出发,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后面跟着一队喇叭手,再后面是皇上赏赐的香车。一行人吹吹打打到了南京城严府接新娘子上车,又是吹吹打打的回到了徐家村。
徐多宇家的院子里早就聚满了宾客,本村的父老乡亲基本上都来了,老徐家能娶到当朝大官的女儿轰动了整个村子,所有人都来表示祝贺,甚至外村的人都来看热闹,小小的院子里挤得满满当当。娘家这边能来的也都来了,严家的亲朋好友、锦衣卫的同僚、南京城各级衙门的官员,还有郑和、小葵、费冲、狄信等人全都来了。有些人根本没地方坐,只能站着。
婚礼现场热闹非凡,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喜庆的锣鼓声、还有孩童的欢闹声响成一片,众人纷纷向男女双方表示祝贺。
皇帝作为主婚人,日理万机当然不能亲临现场,派了倪清作为代表。眼看着吉时快要到了,倪清清了清嗓子让众人注意一下,严恨生叫众人安静下来,跟着倪清高举“如朕亲临”的金牌,众人呼啦啦的跪倒一片,山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倪清高声说道:
“北镇抚司副千户徐多宇,精明强干,勇猛无畏,救朕于危难之间,厥功至伟,特将北镇抚司指挥使严恨生之爱女严晓蓉赐予为妻。为表祝贺,朕特赐黄金百两……”
倪清说着的时候有五个从北京来的宫女,每人手里端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摆满了黄澄澄的金锭,送进了屋里。
倪清接着说道:
“绸缎百匹……珠宝一盒……胭脂水粉若干……”
每说一样东西,就有宫女端着送进屋里。不要说在场的那些平头老百姓,甚至郑和也很少见到如此赏赐。附近的村民这时候也顾不上礼数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长大了嘴巴,看着一盘一盘金子,一匹一匹绸缎,璀璨夺目的珠宝,稀有珍奇的胭脂水粉,一个挨着一个的送进了徐多宇家中,一边指指点点,一边窃窃私语:
“你看老徐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皇上赏了这么多好东西。”
“真了不起,太了不起,咱们村还能有这等大事。”
同时众位村民心想今天算是开了眼了,而且赏赐的是同村的人,这辈子跟别的村子都有的吹了。
赏赐已毕,倪清宣布婚礼开始,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司仪邀请双方父母上座,接受新郎新娘的叩拜。这个时候严恨生才发现,院子里只看到了亲家公,没看见亲家母。
严恨生问道:
“亲家,怎么不见亲家母啊。”
徐父尴尬道:
“孩子他娘一般不怎么出来。”
“这么重要的场合亲家母怎么能不出场呢。赶紧……”严恨生说着转向徐多宇:“多宇,你赶紧去把你母亲请出来。”
徐多宇答应道:
“好,我马上去。”
徐多宇刚要去,忽然转回来小声说道:
“师父,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严恨生困惑道:
“什么心理准备?”
旁边还盖着盖头的新娘子也说道:
“爹,娘,你们最好都有点心理准备。我怕你们被吓着。”
严恨生听了女儿的警告,心里直发笑:
“我是谁?我是堂堂的活阎王,只有我吓死别人,谁还能吓着我?”
严恨生根本没放在心里,让徐多宇赶紧去请母亲出来。徐多宇还没起身,徐多宇的母亲已经从屋里出来了。众人只见一辆轮椅从里面倒着出来,没见过的人心里纳闷,徐多宇的母亲怎么背对着人呢。
严恨生定睛一看,刚才还自信满满的“活阎王”竟然被吓了一跳,等对方走近了他才看清徐多宇母亲的所有关节都是反着的,手腕、肘部、膝盖、腰部全都反着,所以她其实不是坐在轮椅上而是趴在上面,手脚都向上翻着,脸也不是向前而是向后被头发遮住。
在场的人见此情景无不骇然,像小葵这样见过徐多宇母亲的有心理准备还好些,其他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甚至有些本村的也只听说过没亲眼见过,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严恨生赶紧镇定心神,上前拱手道:
“亲家母,您好啊。”
对方回道:
“严大人,别来无恙啊?”
严恨生心里顿觉奇怪,听对方的话好像认识自己似的,可自己明明是第一次来徐家啊。
严恨生有些尴尬的回道:
“还好,还好。”
“严大人,你是不是已经不认得我了。”徐母突然问道。
严恨生还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见过徐母,按理说如果真见过,凭徐母如此“骨骼惊奇”严恨生绝对永生难忘。一时之间,严恨生不知该如何作答。
徐母继续说道:
“也是,严大人一生害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每个被害者都记得呢。”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心想今天是徐多宇大喜的日子,她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众人从徐母的话中隐隐能听出无尽的怨恨。顿时现场变得鸦雀无声,鼓乐声也停了,人们的嘴巴也闭上了,就连小孩也被父母按住停止了嬉闹。
严恨生严肃问道:
“请问你到底是谁?”
徐母没有回答,小葵和严晓芙这时候突然同时脑中一闪,异口同声道:
“大师姐!是你!”
严恨生这时才想起来他当年是怎么当着女儿的面一处接着一处把胡婉华全身的关节扭断的。严恨生倒吸一口凉气,向后退了两步,颤声道:
“你……你是胡婉华,原来你没有死。”
严晓芙认出胡婉华顿时变得非常激动,她一下子扑了过去,一边仔细看着胡婉华扭曲的身体,一边热泪盈眶道:
“大师姐,原来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死了呢,我心里一直非常愧疚,我好几次做梦梦见你被我爹把全身的关节打断,我……”
没等严晓芙把话说完,胡婉华冷冰冰的打断她道:
“收起你的眼泪吧,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若不是因为你们严家,我会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吗!”
胡婉华的质问让严晓芙无言以对,严晓芙低下了头,说道:
“我知道我们家对不起你,从今以后,我们肯定好好补偿你。”
胡婉华继续厉声质问道:
“补偿?你们怎么补偿!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能让它恢复如初吗?我父母你能让他们起死回生吗?你要想补偿,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四个字——”
胡婉华稍微停顿一下,继而一字一顿道:
“杀——人——偿——命!”
严晓芙深深的叹了口气,继而缓缓站起身说道:
“我明白了,你今天不杀我们严家一个人你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了。那好,我替我父亲死,以解你心头之恨。”
胡婉华说道:
“你们严家害死我父母,又把我害成这样,今天只要你们一条人命已经算是便宜你们了。”
说着胡婉华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扔到严晓芙面前。严晓芙弯腰就要去捡,严恨生、小葵等人赶紧劝道:
“孩子别做傻事,就算是要死也是为父。”
“师姐,你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跟着小葵转向胡婉华劝道:
“大师姐,你这是何必呢?今天明明是大喜的日子,你却搞成这样。你们两家眼看着就要成一家了,还有什么仇恨是放不下的吗?你要是真觉得严大人毁了你一生,大不了让晓蓉好好伺候你,养你下半辈子,你又何必非要逼出一条人命呢?你说你今天逼死谁合适,严家每个人都是你儿子的至亲,严晓蓉是他未过门的媳妇,严晓芙是大姨子,严大人夫妇是他师父师娘。你若逼死其中任何一个,你让你儿子下半辈子怎么过!”
说到这,小葵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哎,如果你非要杀个人才能解心头之恨的话,不如你杀了陈祖义吧,反正他恶贯满盈、死有余辜。”
胡婉华根本没搭理她这种提议,徐多宇扑通一声跪在母亲身前,苦苦哀求道:
“娘,您这是做什么啊,您为什么非要逼死我师父啊。”
“好!你想知道为什么吗!你以前不是总问我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吗!我今天就把所有事统统告诉你!把你娘我害成这样的人就是你师父!还有你外公外婆也是你师父害死的。当年胡惟庸案事发,仅仅因为我们和胡惟庸是远房亲戚,我们一家就受到了牵连,你外公外婆被抓进了诏狱,就是在你师父的严刑逼供下不得不承认参与了胡惟庸谋反案,我们家几十口全被腰斩于市,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一定要让严恨生血债血偿,我一直等待着机会,好在苍天不负苦心人,机会说来就来,你师父把他女儿严晓芙送到峨眉山学艺,在峨眉山上我无法动手,恰好这时她和小葵私自下山,我奉师命下山寻找他们二人,趁着这个机会我抓住了严晓芙,想让严恨生拿命来换他女儿。可惜我们当时实力不够,严恨生把女儿抢回去了,并且把我全身的关节打断,扔到长江中。他当时肯定以为我死定了,哪料上苍再一次眷顾了我,你父亲恰好救起了我。”
听到这徐父心酸道:
“难怪这么多年你一直不跟我说你从前的事,原来是这么回事。”
“所以娘你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才嫁给我爹的?”徐多宇问道。
胡婉华矢口否认道:
“不,不是。”胡婉华说着转头目光直视着自己的丈夫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把你父亲当做自己的丈夫。”
听到这句话徐父顿觉一阵心塞,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泪水在眼珠里转了一圈又忍了回去,点了点头说道:
“这我都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嫁给我爹,还生下了我?”徐多宇追问道。
胡婉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缓缓说道:
“我当初被救起来的时候,压根没想活。我当时全身关节尽碎,连行尸走肉都不如。我知道我这辈子是不可能报仇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想自杀,可是我连自杀都办不到。这种想死又死不了的痛苦,你能想象的到吗!”
胡婉华对着严恨生大声质问道。
严恨生面色一震,什么都没说缓缓的低下了头,他见胡婉华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仿佛喷出火一般,他堂堂“活阎王”竟然在一个凡人面前却步了。
胡婉华继续说道:
“我甚至求你父亲杀了我,反正我也活不了了,可他就是下不去手。”
妻子的话一下子把徐父拉回到十八年前,他不知不觉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