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回过头来再说徐多宇和严晓蓉这边。两个人逃出了南京城,也不辨东西南北,只知道一路狂奔,惶惶如惊弓之鸟,急急如丧家之犬,一口气跑出去几十里地,确定后面没有追兵了,这才在树林里找块空地歇息一下。
两个人一路跑来,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严晓蓉一想到父亲,突然哀伤道:
“也不知道爹怎么样了,我好担心他啊。”
徐多宇安慰严晓蓉道:
“师姐,你也别太担心了,咱们还是想想怎么能找到太子爷吧。”
一提到找太子爷,严晓蓉一点主意都没有,问道:
“天下这么大,咱们要到哪去找啊?”
徐多宇无奈的叹息道:
“是啊,我也不知道应该去哪找?”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因为没有线索,只能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可是能藏到哪呢?严晓蓉在外地没有亲戚,想来想去,只能先去徐多宇家暂避一时。徐多宇有些担心道:
“恐怕东厂的人会猜到咱们去我家,他们会不会在我家设好埋伏?”
严晓蓉点点头说道:
“我看很有可能,可是现在咱们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最要紧的是咱们得把身上的衣服换一换,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吧,咱们先去看看情况,如果没有东厂的人咱们就躲一阵子,如果有咱们赶紧跑。”
严晓蓉让徐多宇在前面带路,徐多宇这时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师姐,我们家条件可不好,到时候可要委屈你了。”
严晓蓉虽然没去过徐多宇家,但大致知道徐多宇家里的情况,就是一户普通的渔民。可现在是跑路,能有个地方藏身就不错了,哪还有那么多讲究。
“没事,咱们这是出来逃难又不是游山玩水,能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
严晓蓉刚要出发,徐多宇又面露难色,吞吞吐吐道:
“师……师姐,还有件事我得跟你先说一声。”
严晓蓉见他脸色怪异,问道:
“什么事?”
“我母亲……我母亲她……”
“我知道你母亲的身体不大好,所以每次都是你父亲来看你。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阿姨多操劳的。”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母亲有……有一点奇怪,你第一次见她千万别被吓着了。”
严晓蓉心中纳闷:徐多宇为什么会有这种提示?他母亲难道是个三头六臂的怪物不成?自己又不是小孩子,还能被吓着?
出于礼貌,严晓蓉说道:
“你放心好了,我才没有那么胆小呢。”
听严晓蓉这么说,徐多宇才放了心。跟着两人辨明方向,向徐多宇的家赶去。走了大概小半天,二人终于到了徐多宇家附近。二人先在附近搜索了一圈,确定没有锦衣卫或者东厂的人埋伏。徐多宇还是不放心,他怕对方埋伏在他家里,引他们进去再抓他们。于是徐多宇让严晓蓉在外面藏好,自己一个人去家里,如果发现情况不对,徐多宇让严晓蓉赶紧跑,这样即使有危险也不至于两个人都被抓。
严晓蓉藏好之后,徐多宇鼓起勇气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密切注视自己家房子的情况,只见房门紧闭,而且还没有任何动静。这就让徐多宇心里更加不安了,平常的时候父亲会把母亲推出来晒晒太阳,现在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而且还过分安静,徐多宇觉得里面恐怕真有埋伏。徐多宇一边走一边竖着耳朵,同时脚下准备随时抹头就跑。徐多宇进了院子,试探性的往里面呼喊道:
“爹,娘,我回来了。”
徐多宇刚喊完,一个人就猛地从房子里冲了出来,徐多宇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父亲,徐父看见是儿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儿子,真的是你吗?”
徐多宇回答道:
“父亲,当然是我啊。”
徐父赶紧冲过去抱住自己的儿子,热泪哗的一下流了下来:
“儿子,我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徐父先是哭,跟着又抱着儿子兴奋的又蹦又跳。
徐父拉着儿子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说:
“儿子,快去看看你娘,你娘可想死你了。”
从徐父的反应来看房子里没有埋伏,看样子东厂的人还没有到过这里,于是徐多宇回身冲着严晓蓉藏身的地方招了招手,喊道:
“师姐,出来吧。一切安全!”
严晓蓉这才从树丛里走了出来。
徐父多次去南京看儿子,当然认识严晓蓉。他一看是严晓蓉赶紧把眼泪擦了擦,他可不想让晚辈看见自己这个样子。徐父跟着笑呵呵的招呼道:
“闺女,你也来了,快里面请,里面请。”
严晓蓉非常有礼貌的回道:
“叔叔,打扰了。”
“闺女,你可是稀客,你这是第一次来这吧,千万别客气,就像在自己家好了。”
说着徐父把严晓蓉让进屋里,屋子里的陈设还是非常简单,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张床,如此而已。徐家的情况一向不好,徐多宇小的时候,徐母残疾整日坐在轮椅上,全家只靠徐父一个人打鱼度日。近几年的情况稍微好了一些,徐多宇当上了锦衣卫,月月有了俸禄。徐多宇只留下很少一部分自用,其余的全都给了家里。徐父虽说每月都能拿到一些钱,可他是个过日子的人,过惯了苦日子,即使有钱也不敢乱花。更何况他儿子还没成婚,所以他把徐多宇每月给他的钱都攒着,留着以后娶媳妇用。
严晓蓉好奇的向四周看了看,徐父脸上有些不好意思道:
“闺女,我们家里确实差了一点,你别介意。”
“不会,不会。”
徐父赶紧给严晓蓉拉了一把椅子过来,用衣服仔仔细细的擦干净,请严晓蓉坐下。徐父如此热情,弄得严晓蓉非常不好意思。严晓蓉坐下之后,徐父一直在旁边傻笑着看着严晓蓉。严晓蓉第一次到他家来,弄得徐父非常紧张,在徐父的心里一直非常喜欢严晓蓉,心想要是这样的闺女能做自己儿媳妇那就好了。他也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人家严晓蓉家里什么条件,她父亲可是大名鼎鼎的严恨生,自己家跟人家一比真可谓云泥之别,人家闺女怎么可能看得上自己家的穷小子呢。徐父明明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可严晓蓉来了还是想好好表现表现,他越是有这种心理负担,越是手足无措,感觉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两只手简直不知该放哪好了。
徐多宇看出父亲的窘迫,说道:
“爹,我们饿了,家里有吃的吗?”
“你们没吃饭啊,我马上给你们做!马上!”
徐父说着往外走,要去水塘里捞几条鱼来。
严晓蓉不想对方这么麻烦,站起来说道:
“叔叔别那么麻烦了,家里有剩饭我们垫吧垫吧就行。”
徐父心想哪能给这么重要的客人吃剩饭呢,他坚持道:
“闺女你先坐一会,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徐父刚出去,严晓蓉就听里屋有人问道:
“你就是多宇的师姐吧。”
严晓蓉知道是徐多宇的母亲,赶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刚要打声招呼,却见一辆轮椅伴随着“吱吱嘎嘎”的声音从里屋缓缓而出。严晓蓉定睛一看轮椅不是正着出来的,而是倒着退出来的,心中好生奇怪,徐母怎么后脑勺冲着人说话?
严晓蓉刚要说话,“后脑勺”却抬了起来,从潦草的头发后面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张脸。这一下实在太过惊悚,严晓蓉知道徐多宇的母亲常年坐轮椅,但没料到会是这般样子,当即吓得差点蹦了起来。
严晓蓉一声惊叫:
“啊!这……”
徐多宇一看自己打的提前量算是白打了,他赶紧安慰严晓蓉道:
“师姐,别害怕,别害怕。”
严晓蓉的胆子算是不小了,小时候见到蛇、蜘蛛之类的,她都没被吓到过,今天受这么大的惊吓还头一遭。好半天严晓蓉的心跳才恢复正常,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徐多宇要那么提示自己了。
徐母阴沉沉的说道:
“闺女,是不是吓着你了。没事,一般人第一次见我这样都会害怕,你慢慢就会适应了。”
严晓蓉暗想:要适应这可是不容易。
严晓蓉问道:
“阿姨,你这是……”
“这事说来话长,你以后会知道的。”
严晓蓉听徐母不想说便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
“我身体不好,只能在家呆着。我也没去过南京看望令尊,我听孩他爹说平时多宇没少受你的照顾,真是多谢你了。”
“哪里,哪里。”严晓蓉客气道。
里面徐母和严晓蓉正聊着,外面徐父在杀鱼去鳞,徐父突然问道:
“多宇,这次是朝廷把你放出来的吗?”
徐多宇和严晓蓉相互看了一眼,正犹豫到底该怎么跟父亲说,徐母却替他们说道:
“你可真糊涂,你没看孩子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吗?他们当然不是朝廷放出来的。”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是一惊,徐多宇和严晓蓉身上穿的还是囚服,想不到徐母的眼睛如此敏锐,单凭这一点就知道他们二人不是朝廷放的。严晓蓉心想看样子徐多宇的母亲有些见识,不像是普通妇女。
徐父惊慌道:
“朝廷没有放你们,那是你们自己跑出来的?”
“是我师父私自把我们放出来的。”
“啊?那你师父没事吧。”徐父问道。
“我师父他……他可能……我们也不知道师父他现在怎么样了。”
徐父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
“你师父可真是个好人,为了救你们把自己都搭进去了。你们可一定不要辜负了他一片心意。”
跟着徐父突然对徐母抱怨道:
“你不是说找人救咱们的孩子了吗?他们人呢?”
徐多宇一听奇怪道:
“娘你找人救我?你找的谁啊?”
徐母有意回避这个话题:
“孩子能平安回来不就好了,你何必在意这些呢。”
徐父也没有深究,接着问道:
“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徐多宇沉重道: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找到太子爷,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根本无从找起。我们想先在这里避避风头,等过一段时间再想办法。”
虽然儿子还没有完全摆脱危险,好在他毕竟从诏狱出来了,回到自己身边,做父母的心里就很欣慰。
“也好,你们就先安心在家里住一段时间。”
徐父继续去忙活了,不多时做好了一条鱼,盛了上来。徐多宇和严晓蓉二人是真饿极了,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严晓蓉本来发过毒誓这辈子不吃鱼,可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把一条鱼吃了个干干净净。徐父一看严晓蓉爱吃,要再做一条,严晓蓉赶紧劝阻了他。
酒足饭饱之后,徐父给二人找衣服换。徐多宇好办,可以穿徐父的旧衣服。严晓蓉就不好办了,徐母因为常年一个人在家她就身上这么一套。众人正犯难时,徐父从床底下掏出一口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有套女人的衣服。从上面积攒的灰尘来看,这套衣服应该有些日子了。徐父拿出来,掸了掸上面的尘土,这套衣服当即焕然一新,虽然上面有很多缝补的痕迹,但是能看的出来当年这是一套很好的衣服。
徐多宇奇怪道:
“这是谁的衣服?”
徐母幽幽道:
“这是我的。”
徐多宇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母亲,从记事儿开始母亲在他的印象中就是坐在轮椅里的形象。今天这套衣服,虽然很旧了,但能看得出来,当年穿着它的人肯定是英姿飒爽。徐多宇一直想多了解自己母亲的过去,特别是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之前的情况,想不到今天从一件衣服上能看出一二。
“这是我还没有变成这个样子之前穿的衣服,一晃十八年过去了,想不到你竟然还留着。”
徐母眼睛直直的看着徐父手里的衣服,眼神中仿佛有无限哀伤,又有无限回忆。严晓蓉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看徐母这个样子便不敢发问了。
“是啊,我一直留着呢,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今天能派上用场。”说着徐父把衣服递给严晓蓉说道:
“来,闺女,你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严晓蓉赶紧把衣服换上,想不到竟然出奇的合身。这套近二十年前的旧衣服穿在新人身上焕发了新的光彩。
徐多宇从严晓蓉的样子幻想出母亲年轻时的样子,问道:
“娘,你年轻时就这样吗?”
徐母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她没有说话,但满眼都是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这时徐多宇听见外面有人问道:
“哎,我问一下,这是不是老徐家,他家儿子做锦衣卫的。”
“对,就是他家。”
徐多宇和严晓蓉一听立马警觉起来,两个人赶紧压低身子爬到窗前偷偷向外观瞧,果然见到两个东厂番子,正往自己家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