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日和几乎把闹事的日本人都抓到了,郑和一查看却没有发现三川敏郎,想来可能是趁着混乱逃走了。
蒲日和审问他们为何无缘无故滥杀无辜,冲击码头守军。日本商人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了,他们以为上面派人追查他们私下贸易的事,害怕受到惩罚这才铤而走险的。
蒲日和一听这个原因,心中大呼倒霉,本来只是跟北条宗景一个人有关系的事,到最后牵连到这么多人。更关键的是,死了这么多人,闹出这么大的事,蒲日和和郑和都无法隐瞒,只好把在泉州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向上呈报。呈报的时候关于玉佩的事,郑和并没有说。
当时朱棣已经率军北伐,京城里是太子爷朱高炽摄政监国。
即使是好脾气的朱高炽收到呈报也是勃然大怒:
“这帮倭人,真是太过放肆了!完全不把朝廷的律令放在眼里。你们说说该怎么办?”
朱高炽问身边的各位大臣。
太子洗马杨溥说道:
“殿下,臣以为这件事事关重大,应当谨慎处置。应当让刑部、吏部还有御史台协同会审,所有涉案官员一律严惩。”
朱高炽点了点头,说道:
“东瀛人在非贡期间私下贸易,这件事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有卖的就有买的,咱们这边肯定有官员伙同商户参与此事。这些人都要查出来,查出来之后没收家产,流放漠北军中。日本人那边又该如何处置?”
太子左谕德杨士奇站出来道:
“殿下,臣以为这次事件如果不严惩室町幕府,不足以显示我堂堂天朝的威严。咱们必须让室町幕府赔偿,并且取消他们的朝贡资格。”
朱高炽心想这件事太过重大,自己只是摄政监国,自己做不了决定,应该禀报老爹,怎么处置日本人应该由老爹决定。可现在永乐帝在北伐军中,茫茫大漠中大军现在在哪谁都不知道,如何把这件事禀报永乐帝可是让朱高炽犯了难。
汉王见老大半天不说话,脸上的表情犹犹豫豫,站出来说道:
“老大,你还犹豫什么,我看这帮倭人就是蹬鼻子上脸。父皇让他们十年一贡,每次只能有两艘船二百人,可他们呢,据泉州府呈报,他们足足有十多艘船,上千人。更可恶的是皇上明令不许贩卖兵器,他们把兵器藏在了船舱的夹层中,实在是太可恶了!要是不严惩他们,其他番国岂不会纷纷效尤,无视我大明天威?”
朱高炽一听弟弟的话也觉得确实不能轻饶了日本方面,点了点头说道:
“这件事确实非常恶劣,室町幕府必须受到惩罚。至于和室町幕府交涉一事……”朱高炽说着扫视群臣,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郑和身上。
“郑和,还是由你去一趟吧。记住要让室町幕府保证这种事以后绝不发生,否则就取消他们的朝贡资格。”
郑和恭恭敬敬道:
“臣领旨。”
“郑和,听说这次全靠你才能抓住那些做乱的倭人,否则的话他们杀了人之后就要逃之夭夭了,你也算是立了一件大功。”
郑和回答道:
“这都是臣应该做的,谈不上什么功劳。”
朱高炽跟着突然问道:
“可是你当时怎么会在泉州府,那里又不是你的辖区?”
朱高炽突然这么一问,郑和的心不禁咯噔一声,赶紧镇定下来回答道:
“臣也是偶然到泉州府碰到的。”
“哦,偶然碰到的?既然如此,你回去准备准备去日本吧。”
郑和深施一礼退了出去。
这时候北条宗景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于是郑和带上他一起出发去日本。郑和带着费冲和狄信,一路上打着大明使臣的旗号到了室町幕府将军的所在地——京都。
走在京都的街道上,郑和一点异域他乡的感觉都没有,相反倒有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日本受唐朝文化影响很深,所以他们仿照唐长安城的模样修建了京都。京都分为两个部分,西边的叫长安,东边的叫洛阳。后因长安地势不好,渐渐荒废,洛阳也就相应的超过了长安。所以后世大名把去京都叫“上洛”。
郑和先把大明朝廷的旨意传达给幕府将军足利氏,将军的态度倒是很好,他首先表示抱歉,继而保证类似事件绝不会再发生,日后一定严格恪守朝贡制度。
足利氏说得好听,可惜他做的保证大多数都是空头支票,因为他连京都都控制不了更不用说镇守地方的守护或者守护代了。
足利将军准备了盛大的宴席款待郑和一行,郑和等人一边觥筹交错,一边欣赏歌舞,旁边还有歌女帮郑和斟酒。可这些歌女化的妆让郑和觉得很别扭,不知出于何种缘故,她们把自己原本的眉毛剃掉,然后再在上面大概一指的地方画上新的眉毛,而且画的又短又粗。郑和完全感觉不到这种妆容有多美,更何况汉族传统认为身体肤发受之父母,岂能轻易毁弃。歌女斟酒的时候向郑和等人张嘴一笑,差点把费冲和狄信给吓得蹦起来,歌女们把牙齿都涂成黑色,一笑起来显得有些诡异。
郑和等人好半天才适应日本这种独特的风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郑和问身边的北条宗景道:
“这里面有没有那个卖给你玉佩的提探?”
北条宗景点了点头指着对面坐着的一个人说道:
“有,他就是一条提探。”
郑和再看对面那人,和其他日本人一样梳着月代头,脑袋中间剃掉,只留下两边头发往后梳成一个发髻,脸上好像刮了一层白色涂料一般惨白惨白的毫无血色,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青色袍服。
郑和吩咐道:
“你去帮我跟他说一下,明天晚上,我到他府上拜会。”
北条宗景转到了对面一条隆身边,恭恭敬敬说道:
“提探大人,您还记得小人吗?”
一条隆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北条宗景,感觉眼熟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恕我眼拙?您给提个醒。”
北条宗景说道:
“您忘了吗?您曾经卖给过我一件唐物。”
一条隆这才想起来,说道:
“哦,想起来了,足下是北条宗景。我刚才见你跟在大明使臣身边,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想到您已经如此发达了。”
“提探大人,您就别取笑我了。我是来代大明使臣向您说一声,他明天晚上想到府上拜会。”
一条隆闻听此言,不禁受宠若惊,同时心中又有点困惑:他一条隆只是一个提探,名不高位不重,大明使臣为什么单单要到他府上拜会呢?
一条隆不敢怠慢,赶紧应道:
“没想到大明使臣如此抬爱,在下感到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一条隆说着望向郑和的方向,郑和这时抬起酒杯向他示意,一条隆赶紧鞠了一躬,拿起酒杯,两人隔空互敬,各自饮下。
当天晚上,一条隆回到家中之后,便吩咐家人做好迎接贵客的准备。打扫庭院的打扫庭院,布置厅堂的布置厅堂,就连平时不舍得摆出来的名贵唐物,现在也全都拿了出来,全府上下忙的不亦乐乎。一条隆也是东瞅瞅西看看,不断地催促着。
一条隆还吩咐管家去歌舞伎町请一些舞女过来,管家一看这么大张旗鼓,不禁好奇问道:
“大人,今天晚上到底是谁来啊?”
“今天晚上的贵客是大明的使节——郑和郑大人。”
“郑和?他来咱们府上做什么啊?”
“这件事我也纳闷,当时有些不方便我也就没问。北条宗景这个人你还记得吗?”
“记得,咱们卖给过他东西。您提他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和郑和大人一起,而且就是他替郑和大人传话的。你还记得咱们卖给他的是什么东西吗?”
管家想了一下也想不起来,回道:
“这我想不起来了,容我去查查账簿。”
一条隆摆了摆手说道:
“算了,你还是先去歌舞伎町吧,先把舞女的事办好再说。”
管家一鞠躬,刚要退出去,一条隆突然叫住他道:
“等等,北畠具望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管家回答道:
“听说好像快不行了,他的家人已经把衣服都穿好了。”
一条隆惊异道:
“是吗?他原来不是没什么事吗?怎么突然间就不行了呢?”
“北畠弹正已经卧床不起一年多了,听他家的仆役说,最近几天病情突然加重了。”
一条隆低头沉思片刻,突然说道:
“去给我准备车马,我要去一趟北畠府。”
管家赶紧去做,不多时车马准备好了,一条隆去北畠府,管家则去歌舞伎町。
一条隆到了北畠府,有仆人迎了出来,把一条隆引到内室。一路上一条隆见北畠府上上下下都是一脸愁容,有人不住地叹息,有人默默地流眼泪。到了内室,一条隆再一看榻榻米上躺着的北畠具望,形容枯槁,气息奄奄。
北畠具望见到一条隆想起身迎接,一条隆赶紧拦住他道:
“弹正公,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北畠具望带着愧意说道:
“提探大人,请恕老夫不能给您施礼了。”
“弹正公,不要多想,你现在要紧的是好好休养身体,等你病好了,我再来看你。”
北畠具望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
“好不了了,好不了了。”
“哎,弹正公,别说这种丧气话,我相信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提探大人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什么样我心里清楚,俗话说人活七十古来稀,我今年都七十三了,能与圣人同寿也该知足了。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还有伊贺国。我是老来得子,四十多的时候才有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娇生惯养,他除了飞鹰走狗什么都不会,而伊贺国又是穷乡恶水出刁民,那些山民时不时的就犯上作乱,我怕我那不争气的儿子镇不住他们啊。”
一条隆在旁边安慰他道:
“弹正公,令公子年少有为,不会让您失望的,您就放心好了。”
北畠具望轻轻地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
“不过好在有提探大人您能帮帮他,国内还有前田胜光,有你们帮忙,我想国内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这样我就能安心的闭上眼了。”
一条隆安慰道:
“您放心,我肯定尽力帮助令公子。”
得到一条隆的保证之后,北畠具望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闭上了双目,胸口缓慢的一起一伏。
一条隆一看这种情况便主动离开了,等回到自己府上,管家已经从歌舞伎町请回了十几个舞女。这些舞女,一个个黑齿提眉,浓妆艳抹,进到府中好奇的东张西望,叽叽喳喳的指指点点。
一条隆高叫一声道:
“你们都给我安静点!”
舞女们赶紧把嘴闭上。
一条隆正色道:
“我告诉你们,今天晚上来的是一位贵客,你们务必要把人给我伺候好。”
妈妈桑说道:
“提探大人,您就放心吧,我们保证让您和那位贵客满意。”
“那就好。”一条隆跟着对管家说道:
“管家,你先带她们下去休息,然后到我房间来,我有话和你说。”
“明白。”
说着管家把众舞女领了下去。
舞女们一边走一边打量着院里的景致,同时还在评头论足。她们中有一位舞女表面上和其他人一样这看看那瞧瞧,但她却把看在眼中的每一幕都记在了心里。
管家安排好舞女们之后,便到了一条隆的居室。
进到屋中管家问道:
“大人,北畠具望那边怎么样?”
一条隆说道:
“我看北畠这老家伙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管家面露喜色道:
“是吗?那对咱们可是大大的有利。”
“而且那老家伙还特意嘱咐我,让我和前田胜光多多照顾他的儿子北畠信望。”
管家笑道:
“看样子他是真的老糊涂了。”
“我估计他挺不了多长时间了,你赶紧写封信给前田胜光,叫他做好准备,然后找个稳妥的人送出去,明白了吗?”
一条隆刚说完,还没等管家回话,却听到门口一阵敲门声。忽然响起这么一声,让主仆二人浑身一激灵,毕竟他们正在密谋什么事,最怕被人听到。
管家问道;
“谁啊?”
“吱扭”一声,外面的人推开了门,一条隆一看正是从歌舞伎町请来的一位舞女。
舞女有些羞涩道:
“对不起,大人,我……我迷路了,能不能送我回去。”
主仆二人一看是个舞女也就放心了,一条隆让管家把她送回了客房。舞女一回来,妈妈桑便责怪道:
“你刚才去哪了。”
“我刚才方便去了,然后就迷路了,还好……”
还没等舞女说完,妈妈桑粗暴的打断道:
“你呀,干什么什么不行,快在这老实待着,哪也不许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