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冥风见他如此,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缓缓走到玄墨身旁坐下,神色关切地看着他,轻声说道:“行,你说说看,遇见什么难题了?”
玄墨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心底的烦闷都一并吐出,他整理了下思绪,将自己在养心殿向乾隆汇报的内容,一字不差、详详细细地复述给杜冥风。
玄墨言辞间满是深深的不解,“你说主子为何不公开?我想不通,从前没有证据也就罢了,现在有了证据,主子为何还要背负着污名?”
杜冥风听完,微微仰头,双眸凝视着屋内的某一处角落,仿若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许久,他缓缓开口,“我似乎明白姑爷的想法。”
玄墨眼睛瞬间睁大,仿若暗夜里陡然燃起的熊熊烈火,那是被希望点亮的光芒。
他激动地一把抓住杜冥风的手,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声音都拔高了几分,近乎喊道:“快说!”
杜冥风瞧着他这副急切模样,心底竟莫名有些享受,故意顿了顿。
就像一位掌握着关键谜底、故意吊人胃口的解谜者,才继续说道:“不管怎么样,九格格终究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也曾真心疼爱过,可她竟被乱党怂恿自杀也就算了,竟然还以此来诬陷姑爷,可是姑爷对她终究是有情的!”
玄墨坐在陈旧却擦拭得发亮的梨木椅子上,眼神里满是迷茫与困惑,仿若置身于浓雾弥漫的山林,一时之间竟愣在那里,没能反应过来。
他满心的不解如汹涌的潮水,急需一个宣泄口,忍不住打破屋内的静谧,开口道:“我不懂,即便九格格没有遭人怂恿服毒自尽,主子之前也下了令是要杀她的,可如今你又说主子对她有情,这前后矛盾,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杜冥风静静地站在一旁,透着几分洒脱,他凝视着玄墨,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急切,继而微微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那语气仿若一位久经世事的智者在提点懵懂的后生,“你呀,哪都好,论忠心、论武艺,那都是拔尖儿的,可唯独这‘情’之一字,你却如同在黑暗中摸索的行者,全然不懂。”
这话语好似一记重锤,敲在玄墨心上,却又因其中暗藏的双关之意,让他如坠云里雾里。
玄墨却单纯得毫无察觉,只以为自己在人情世故这张大网中迷失了方向。
愈发虔诚地虚心求教,他挠挠头,像个犯错的孩子般腼腆一笑,“对,我从未触碰过情这玩意儿,的确不懂,所以我才巴巴地来找你,你就赶紧跟我说说吧。”
杜冥风听见玄墨如此直白坦率地袒露心声,说他从未动过情,心中竟莫名泛起一丝小窃喜,仿若平静的湖面被一颗小石子轻轻击中,泛起一圈不易察觉的涟漪。
杜冥风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几近完美的弧度,神色也瞬间柔和了许多,仿若春日暖阳驱散了周身的寒意,“好,我跟你说,姑爷之所以下令毒杀九格格,实则是因为他动了小姐。
小姐在他心中的分量太重,为了护小姐周全,这才出此下策,并非是姑爷对九格格无情了。
你一门心思只想帮姑爷洗清污名,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将这些隐秘之事公之于众,即便九格格已经身故,她死后也难逃众人的唾弃,沦为千夫所指的对象。
所以,我才说姑爷对她是有情的,这些时日以来,我冷眼旁观,看得真切,姑爷绝非无情之人。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太重情,亲情于他而言本是无比珍贵之物,可身处皇家,这亲情却如镜花水月,淡薄得近乎虚无。
姑爷一片赤诚,对太后、对每个子女付出了真心,换来的却常常是冷漠与辜负,可即便如此,他又怎忍心让九格格死后还背负那洗刷不掉的恶名呢?”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细碎光影,屋内静谧中透着几分凝重。
杜冥风微微仰头,目光透过那光影,似望向遥不可及之处,悠悠开口:“七格格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姑爷对她就不疼惜了吗?
姑爷早已颁下严令,下定决心不再与蒙古和亲,为的便是护这些子女周全,不愿她们远嫁他乡,饱受离别之苦,可七格格呢,她究竟做了些什么?
七格格她……竟然妄图伤害小小姐跟十三阿哥,他们可是姑爷的心头肉,平日里呵护备至,容不得半点闪失。
七格格怎就如此糊涂,猪油蒙了心一般,被嫉妒或是别的什么邪念冲昏了头脑,竟对自己的手足起了歹意。
若不是她这行径触及到了姑爷的底线,触碰到了姑爷心中最柔软且最不容侵犯的角落,以姑爷的宽厚,又怎会忍心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那一番举动,无疑是将姑爷的苦心全然辜负,亲手斩断了那根连着亲人的丝线。
她明明知道姑爷最在乎小小姐,可她竟痛下杀手,我想姑爷实在是被逼无奈,痛心疾首之下,才会成全了她那荒唐的请求,送她去抚蒙。”
“再说诸位皇子,又有哪个不是如此呢?”杜冥风踱步至窗前,手指轻轻划过木质窗框,“你身为姑爷身边的暗卫,整日近身相随,自然清楚得很,姑爷平日里待他们,那可都是掏心掏肺,关怀备至。”
“可这些皇子们终究还是没能读懂姑爷的心!”杜冥风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沉痛。
“他们被各自的野心、欲望蒙蔽了双眼,在权谋的漩涡中越陷越深,为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明争暗斗、不择手段,全然不顾兄弟情谊,更无视了姑爷的一片苦心,到最后,只会是父子离心的下场。”
杜冥风缓缓走到玄墨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姑爷又何止是一位普通的阿玛,他更是大清的君主,肩挑江山社稷,背负万民苍生。
这天下的安稳、朝堂的平衡,桩桩件件都压在他的肩头。
所以有些时候,面对两难抉择,他不得不有所取舍,这本就是帝王的无奈,又有什么不正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