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的相处里,陆知白对常茂的了解逐步加深。
再结合详实的史料,他对冯胜和常茂的心思有了较为清晰的推测。
陆知白神色平静,缓缓开口分析:
“先谈谈你家老丈人吧。其实,他是有意提拔你的,只是常年手握兵权,难免强硬,行事风格和态度,或许让你心里颇为抵触。”
常茂听闻,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脸上满是不屑,直接呛声道:
“他看我不顺眼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毕竟他另一个好女婿是王爷嘛。我还看他不顺眼呢!
仗着自己年龄大、辈分高,就天天对我吆五喝六的,他算老几啊!”
紧接着,又开启了抱怨模式,道:
“我爹要是还在,哪轮得到他来对我指手画脚?
都是国公,凭什么他就能对我呼来喝去!”
陆知白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耐心劝解:
“凡事都有两面。要是你爹尚在人世,老丈人对你肯定会更敬重些……”
话说到这儿,他稍作停顿,点到为止。
常茂自是领会其中深意,嘴唇不自觉地抿紧,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沉。
陆知白没有停下,继续循循善诱:
“你十五岁就获封国公,这靠的是你父亲的赫赫战功,这一点,你认可吧?”
常茂满不在乎地一摆手,回应道:
“认可又怎样?我现在同样是国公!”
他虽说承认靠爹承袭爵位,可骨子里还是觉得,自己也很厉害啊。
在军队里,他却遭受一些人的轻视。那些没有爵位的人,在冯胜等主将那里都比他更受重用。
所以,这让他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极为不服气。
陆知白神色从容,淡淡微笑,和声说道:
“爵位只是一方面,在朝堂上的实际地位,还得综合考量诸多因素,有很多看不见的东西……”
常茂又是一声冷哼,反正心里就是不痛快。
同样是国公,待遇却天差地别。
徐达作为第一功臣,岁禄五千石。
而常茂因为年纪小,封爵时岁禄才两千石。
而这仅仅是微妙的地位差距其中一个体现。
常茂眉头紧皱,满脸烦躁地嚷嚷:
“我当然清楚陛下对大家看重程度不一样!
但我好歹也是国公啊,他在军中却像训狗一样训斥我,真他娘的!”
陆知白轻轻端起茶杯,浅抿一口,笑着安抚:
“我理解你的感受,换做谁碰上这种事都会不痛快。更何况你本就性格桀骜,当然受不了这气。”
常茂扬起下巴,一脸傲然,大声说道:
“他是我丈人又如何?大家都是国公,想让我对他低声下气,绝无可能!
太子还是我姐夫呢,我怕过谁?他想让我没脸,我就让他没脸!”
陆知白慢悠悠的说:
“依我看,你们的脸面都不重要,陛下的脸面才重要。
因为他手里,是真的有刀,也真敢用啊……”
常茂闻言,又沉默不语了。
陆知白笑着继续说:
“其实,宋国公大概是真心想栽培你。因为他膝下无子,仅有两个女儿。
虽说他哥哥留下的儿子,也得到了他提拔,可他哥冯国用立下那么大的功劳,儿子却没承袭爵位,仅仅封了个武将官职……”
说着,又感慨道:“由此看出,陛下对开平王,真是格外恩宠。你得知足啊。”
常茂听了,嘴巴微张,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陆知白接着分析:
“或许,只栽培侄子,他觉得还不够妥当。
你如同半子,出身显赫,在军中也有一定威望,所以他想重点培养你,帮你多积累些军功。
然而,你的性子,着实跟他不合……”
说实在的,虽然在单田芳的评书《明英烈传》里,把常茂描绘得很厉害,但评书是瞎编的,实际上常茂战绩并没有那么耀眼。
上次沐英、傅友德征讨云南,常茂也参与了,最大的功劳就是想出了从悬崖上奇袭的办法。
也不是说常茂就能力不行,至少他是灵活有智谋的。
只是同时代的优秀将领实在是多如星辰,一对比就黯然失色……
常茂一听,心里不爽,立马反驳:
“我用得着他来培养?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他们冯家怎么样,跟我有啥关系?”
陆知白只是微笑着,轻轻晃动手中的茶杯,并不言语。
常茂微微绷着脸,挑起眉毛,又想起一茬:
“再说了,我也没有儿子!”
紧接着,又轻声补充,“好在,我还有两个兄弟……”
陆知白出言宽慰:
“你还年轻,往后有的是机会。曹国公生子也比较晚,你不必焦虑。”
常茂一把端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撇了撇嘴,嫌弃道:“这时候就该喝点小酒,不得劲儿……”
两人聊到这份上,很明显常茂心扉已经打开些许,可以说些家事。
他接着吐槽:“跟你说实话,我正琢磨着要不要再纳一房小妾。
那冯氏,跟她爹一个德行,看着就烦,成天在我耳边唠唠叨叨,怨天怨地。
羡慕她妹妹嫁得好,命好,给周王连生两个儿子!入他娘的!”
边说边满脸郁闷地给自己倒茶。
陆知白耐心劝道:
“她没有儿子,你跟她爹又不和睦,她在中间左右为难,心里肯定很焦虑,也有自己的难处……做夫妻要互相体谅。”
常茂又是一声冷哼,满脸不耐烦:
“就他们有理,就他们有苦衷!合着只有我是坏人!不跟你说了。”
陆知白好笑道::
“郑国公啊,你都快到而立之年了,可这脾气还跟少年似的。
这也不能全怪你,估计是日子过得太顺了,身边又没几个人敢直言劝导……”
十四岁死了爹,十五岁就封国公。所受的委屈在其他人那里是不值一提。
常茂一听,立马反驳:“你这话什么意思?巴不得我倒霉?”
陆知白摆手解释:
“没有。咱俩今天是把话敞开了说,这对解决问题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