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永安宫斑驳的朱红侧墙,青苔密布的窄巷尽头豁然洞开。
褪色的木门大敞着,门环上系着半截褪色的七星剑穗。
门内是一个宽敞的庭院,地面铺着青石板,角落种着几株芭蕉树,宽大的叶片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庭院中央,一个熟悉的少年正认真地练习着三步赞。
而他旁边站着一位中年男人,他身形矫健,目光炯炯,正耐心地指导着少年。
“注意,这一步要踏得实,像扎根在土地里一样,这样才能稳住身形,展现出神明的威严。”
中年人边说边示范,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而有力,“坎位换艮位要旋身,别把三步赞走成四不像……”
话没说完,中年人注意到门口的郁时三人。他停下动作,开口问:“三位这是……走错路了?”
少年闻声停下,转身朝大门看去,惊讶道:“怎么是你们?”
中年人一愣,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郁时三人,疑惑道:“你们……认识?”
郁时微微一笑:“蔡永康,原来你说的玩游戏,是这个意思?”
蔡永康努了努嘴,好半晌才出声道:“你们别告诉我阿嬷……”
郁时挑了挑眉,没有回他,而是礼貌地朝蔡永康身边的中年男人说:“大叔,您好。我们刚才路过,听见您在教三步赞,就忍不住过来看看。方便……进来吗?”
中年男人顿了下,随即热情道:“当然,欢迎进来参观。”
郁时笑着点点头,走近院子时,自我介绍道:“我叫闻郁时,我们是来宝岛旅游的游客,住在陈阿嬷的民宿里。这刚好路过,没想到遇见了蔡永康。”
中年男人闻言看了眼蔡永康,随即接过话:“原来是阿嬷的客人啊,那就更欢迎了。”
说着,中年男人语气一转,问道_“刚才阿妹你说听见我在教‘三步赞’……你是知道我们三步赞的动作步伐?”
郁时坦然点头,直接和中年男人说:“我师父和我说过官将首的三步赞,知道些内容。”
“你师父?”中年男人怔愣片刻,“阿妹莫非也是……”
“不。”郁时抿唇一笑:“我是一名道士,师出南山正一观。”
中年男人面露惊讶:“道士……”
“达叔,南山正一观是什么观?”蔡永康好奇问道。
达叔抿了抿唇,解释道:“南山正一观是位于京都的一座百年道观,是当今道教圣地之一。”
“道教圣地?!”蔡永康惊讶地看向郁时:“那岂不是很厉害?”
达叔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了下郁时,随即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我是陈英达,宝岛官将首杀鬼队的成员。”
官将首杀鬼队,也就是庙会游神里官将首的扮演者。
郁时了然,礼貌地回应:“久仰,陈前辈在游神仪式里扮演的官将首一定威风凛凛。”
陈英达爽朗一笑,眼中透着自豪:“哈哈,都是为了传承这老祖宗留下的东西,给大家求个平安。”
“刚才听闻道长您对三步赞有所了解,不如……和我们讲讲,在你们道士眼中的三步赞?”
“我们眼中的三步赞?”郁时微愣,见陈英达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但眼中分明带着探究,明白对方是在试探自己。
她缓了口气,淡淡道:“三步赞虽然是官将首的动作步伐,但其实与阴阳五行、八卦也有关联。”
“其步伐的三进三退,对应着阴阳的相互转化,在行走间蕴含着五行的相生相克,踏离火位、坎位换艮位等动作与八卦方位契合,是对宇宙自然规律的一种模拟和尊崇,体现出道教追求的天人合一境界。”
“就像道士在进行斋醮科仪时,通过特定的动作和咒语与天地神明沟通,三步赞也是官将首扮演者与神明意志相连的方式,是借助神明之力驱邪祈福的途径。”
“不错。”陈英达赞叹点头,“闻道长对三步赞颇有研究呀。”
郁时随意摆手:“谈不上研究,只是碰巧看过相关书籍,又有师父讲解罢了。”
“诶……”陈英达揽过蔡永康,手指在其头顶一抹,略带嫌弃道:“我这侄子,跟着我学了两年,这三步赞走得还乱七八糟。”
郁时闻言,想起昨晚蔡永康在二楼库房练习一晚上的三步赞,笑了笑:“我当初学天罡步的时候也走得不好,经常半夜起来偷摸练习。”
蔡永康正因为陈英达的话而不好意思,突然听见郁时这句“经常半夜起来偷摸练习”,微微一愣,抬眸看向郁时,却对上郁时含笑的目光。
蔡永康抿了抿唇,别开头,心中思索郁时是不是在点自己。
陈英达哈哈一笑,发现郁时和宗樾三人还站在院子里,当即摊开手,热情地说:“瞧我,光顾着聊天,忘记待客了。”
“快,这儿有椅子,各位先坐,我进屋给你们端茶水。”
郁时出声道谢,走到芭蕉树下的木椅前坐下,一旁跟着宗樾和哪吒。
见陈英达进屋,郁时抬眸望向还站在院子中央的蔡永康。
“原来你说的电玩城,就是这儿呀?”郁时好笑道:“阿嬷说你像壁虎,成天扒在游戏厅,我看是成天扒在你达叔这儿吧?”
蔡永康垂下的手慢慢握紧,他低头沉默几秒,朝郁时说:“求你别告诉我阿嬷,阿嬷要是知道我在达叔这儿学官将首,她会打死我的。”
郁时眉梢一挑,“有这么严重吗?”
蔡永康连连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就有这么严重,我没开玩笑!”
郁时闻言,看了看蔡永康头上因为训练冒出的汗水,好奇道:“既然你学官将首阿嬷会生气,你为什么还要撒谎来这里?”
蔡永康咬着嘴唇,没有回答。
郁时等了两秒,又道:“你大半夜不睡觉也要学官将首的三步赞,是很喜欢吧?”
“你果然知道……”蔡永康低着头,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郁时耸了耸肩:“你练习的步子重,刚好我耳朵尖,就听见了。”
蔡永康缓了口气,低声道:“我学官将首不仅仅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