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少峰随意打量了朱守辰一眼。
身材削瘦而挺,肤色微黑却难掩五官清秀,生得一副人模狗样,哪怕是一身囚服也难遮其风度。
典型的读书人形象。
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少峰伸手抓起惊堂木,猛的拍响后望着朱守辰喝道:“堂下犯官,报上名来!”
朱守辰戴着枷锁,两只手只能勉强拱在一起,答道:“下官朱守辰,见过驸马爷。”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朱守辰,本官既然单独审你,你应该知道意味着什么吧?”
朱守辰呵的笑了一声道:“知道,无非是空印钱粮册子,不过……”
话锋一转,朱守辰又接着说道:“空印钱粮册子,自胡元之时便已有之,下官不过是因袭前朝旧俗,若因此而治下官的罪,下官不服。”
杨少峰冷冷的瞥了朱守辰一眼,“朱守辰,本官是个读书人,向来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但是你要一味的拿本官当傻子,本官自然也有治你的法子。”
朱守辰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说道:“下官据实回答驸马爷的问题,如何就成了下官拿驸马爷当傻子?”
杨少峰呵的笑了一声,翻看过几本卷宗后忽然望着朱守辰说道:“朱守辰,你能扛得住不说,但是柳远庆和朱守谨能不能扛得住?”
“那些被你勾连起来的士绅和犯官,他们能不能扛得住不说?”
“你知道这是诛连九族的大罪,难道柳远庆和朱守谨就不知道?”
杨少峰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若是他们把所有的罪名全都推到你头上……”
朱守辰心里顿生慌乱。
自己犯的事儿是诛九族的大罪,如果朱守谨和柳元庆不想自己的父母妻儿也跟着倒霉,还真就有可能把罪过全推到自己头上?
正当朱守辰心中忐忑不安时,杨少峰又继续说道:“除了柳远庆和朱守谨,那些被你勾连起来的士绅和官员,他们就不在乎自己的九族?”
“哦,对了,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朝廷最近对御史台和大理寺改制,刑部也在修改某些律条。”
“比如说,当柳远庆和朱守谨等人提供的口供和证据完整的情况下,大理寺一样可以给你定罪。”
坐在案几下方的夏煜忽然笑了一声道:“驸马爷,下官见过许多蠢货,但是还真没见过他这种,拿着自家九族老小替别人扛罪的。”
杨少峰满是无奈的说道:“谁知道呢,按理说这时候应该坦白交待,好给自家妻儿争取一线生机,再不济也要想办法让自家九族能少死几个。”
“他倒好,死扛着不肯交待,既不想想家里的父母妻儿,也不想想九族亲眷。”
“简直比前几次发配到宁阳县和登州府那些个蠢蛋们还蠢。”
“那些蠢蛋最起码还知道保全父母妻儿和九族老小的性命。”
夏煜心中一动,随即便满脸无奈的叹息一声道:“要不然,还是把他交给卑职吧,检校里能让人招供的手段有许多,卑职可以让这位朱知县好好见识见识。”
“比如说洗刷,就是把开水浇到他的皮肉上面,再用铁刷子一层一层的刷去皮肉。”
“如果嫌洗刷的场面太难看,还容易留下伤,卑职也可以给他加加官,就是把纸打湿了,一层一层的糊到他脸上,保证憋不死他,身上也不见半点儿伤。”
“要是想要他的命,卑职还能让人将麻袋里灌满沙子,一袋又一袋摞在他身上,等他喘不过气的时候……嘿嘿,身上还是不见半点儿伤。”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本官其实更想见识见识那个夹手指的拶刑,据说能夹手指也能夹脚踝是吧?”
瞧着杨少峰跟夏煜一唱一和的说着各种刑罚,朱守辰既想问问杨少峰和夏煜是不是在说相声,又想问问他俩的眼中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这哪儿是屈打成招啊?
这根本就是草菅官命!
想着杨少峰和夏煜说的那些刑罚一样样落在自己身上,朱守辰却是越想越害怕,忽然间就感觉裤子里变得热乎乎的。
杨少峰微微皱眉,望着瘫倒在地的朱守辰问道:“这就被吓尿了?”
朱守辰被问得面红耳赤,有心想要反驳,可是裤子里温热的感觉,还有隐隐约约传出来的尿臊味儿,却又让朱守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杨少峰微微摇头,叹息一声道:“朱守辰,本官再给你一个机会,你招是不招?”
朱守辰先是连续叫了两声“我招”,随后却又陷入了沉默。
从哪儿开始招?
关键是你踏马让本官招什么?
朱守辰感觉心里委屈。
杨少峰却呵的笑了一声道:“朱守辰,本官问你,空印钱粮册子掩盖下的那些铁器都去哪儿了?”
朱守辰心头一颤,刚想说“下官不知”,忽然间却又想到了自家的九族老小。
可是这么大的案子,就算自己招供了,九族老小能不能保下也还是未知?
杨少峰再次叹息一声,说道:“你要是肯老老实实的招供,本官这里算你戴罪立功,回头可以替你去找太子殿下求情。”
太子殿下心善贤明……
想到太子的名声,朱守辰干脆咬了咬牙,说道:“回驸马爷马,那些铁器大部分都被卖给了欧罗巴蛮子。”
杨少峰呵的笑了一声道:“那还有少部分呢?”
朱守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在迟疑之时,杨少峰却又继续说道:“那少部分,只怕已经到了胡元手中了,是吧?”
朱守辰直接来了个默认。
杨少峰也没有继续追问,反而换了个问题:“是谁提出来的要搞空印钱粮册子?或者说,是谁主张把铁器外流的?”
朱守辰眼前一亮,忽然高声叫道:“是朱健!是朱健指使的!全都是他!”
杨少峰微微一怔,随后又问道:“这个朱健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指使人弄空印钱粮册子?又为什么要让铁器外流?”
被杨少峰这么一问,朱守辰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怪异。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朱守辰才吭吭哧哧的说道:“朱健是朱文公之后,他搞这些事情……其实是和陛下有关。”
夏煜忽然有一种回家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