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鹤下意识地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夕阳照下来,映在翠逸楼朱红的墙体上,给它镀上了一层橙黄色的光晕。
在翠逸楼的最高层,有一道窈窕纤细的倩影,她的胳膊放在栏杆上,似乎是正在垂首往下方望去。
谢云鹤只能够看到对方如瀑布般的黑发,以及仿若莲花般绽放开的墨绿色裙摆。
但很快,他连裙摆都看不见了,那人离开了栏杆,折身返回室内了。
在那人的下方一层,同时也是翠逸楼的第九层,就是刚刚那道声音传来的地方。
那里站着一位穿着喜庆的丰腴妇女,她戴着夸张的大粉花,脸上涂抹着厚厚的白粉,下巴还有一颗硕大的黑痣。
她笑意盈盈地朝着下方的众人望来,将手上的红手帕往外一甩,大声说道:
“绣球一抛,红线相连,此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呀!让我们恭喜今日这位幸运的小郎君!”
她说完后,意有所指地看向了下方的某个地方。
四周的奏乐声也应景地响了起来,唢呐声、敲锣声、打鼓声、二胡声连成了一片,奏出了一首欢快喜庆的曲子。
那奏乐声带有极强的穿透性,整条街的人都听到了。
不知为何,谢云鹤顿时有了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不祥的预感犹如乌云般笼罩到了他的头顶。
那个妇人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话里说的是谁?
难道……
谢云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手里的这个大红球状物体是一个绣球!
绣球入怀……天赐良缘……天造地设……幸运的小郎君……
哦,她说的原来是我啊……
等等,这不对吧?
是,他是曾经幻想过,要是哪天走在路上,有法器从天而降就好了,但是他没有想过从天而降的会是绣球呀?
谢云鹤恍惚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将手上的绣球抛给别人。
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绣球如同涂抹了胶水一般,黏在他的手上不走了。
“等等,你们搞错了!我不是来抢绣球的!”
意识到自己误入了抛绣球招亲现场,谢云鹤忍不住大声喊道。
他一边喊还一边试图将绣球从手掌上拿下来。
听到他的话后,上方媒婆打扮的妇人将手帕掩在嘴上,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哎呦,新郎还害羞上了!诸位,掌声响起来!让我们为他们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谢云鹤的身旁骤然响起了雷鸣般的鼓掌声,其中还夹杂着不少酸言酸语的发言。
“你小子,太幸运了吧!入赘阮家,一辈子吃喝修炼都不愁了!”
“太感人了,祝你们幸福!”
“呜呜呜,俺花了大价钱,跨越了三个城镇,紧赶慢赶地来到这里,结果最后还是输给了运气!”
“可恶啊,阮小姐你看看我啊,我也长得一表人才呀!”
谢云鹤听得一头黑线。
不是,这关他什么事啊?
如果说他是不小心接到的绣球,他们会相信吗?
而且,你们倒是睁大眼睛看看啊,这个绣球完全拿不下来啊!
这是不是哪里有点奇怪啊?
“你们搞错了!我只是路过的!”
谢云鹤再次大声喊道,希望上面那位媒婆能够听明白他的意思。
可惜他身旁嘈杂的人声将他的声音给完全掩盖了。
“接下来,准新郎就要入住阮府,让我们请他上喜轿!”
媒婆大手一扬,朝着众人喜气洋洋地宣布道。
街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辆奢华的大红色喜轿。
喜轿的旁边,站着四位身着墨绿色短打衣服的轿夫,看起来早已等候多时了。
他们朝着谢云鹤的方向看来。
看到阮府都来接新郎了,众人善解人意地让开了位置。
原本拥挤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空出了一条通往谢云鹤的道路。
看着走过来的四位轿夫,谢云鹤的脊背紧绷了一下。
——元婴期修士。
这四位打扮朴素的轿夫,居然都是元婴期修士。
最低的应该有元婴初期的修为,最高的可能有元婴后期的修为。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元婴期修士呢?
他们甚至还只是这个阮家的轿夫?
从刚刚众人的口中,谢云鹤也有点了解了自己的现在的状况了。
抛绣球招亲的这位,是逢翠城第一世家阮氏的大小姐。
谢云鹤想起了蘑云城古掌柜曾经说过的近期在逢翠城有大事发生、蘑云城和墨雨城莫名变多的人流、在飞舟上见到的往逢翠城赶的修士们……
如果他们是为了赶来参加阮家大小姐的抛绣球招亲,那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阮小姐是阮家家主唯一的孩子,也是阮家唯一的继承人。
她是不可能往外嫁的,只可能是找人入赘阮家。
那可是阮氏家族啊!
谢云鹤曾经乘坐过的飞舟就是他们家经营的,这还只是阮氏的其中一个产业。
阮氏最大的一个产业,就是售卖翡翠玉石,逢翠城中流通的翡翠,接近八成都得经过阮氏的手。
绿盈山脉中,他们还有专门的矿脉,每年开采出来翡翠玉石是个天文数字,足够让这个家族在千年内久兴不衰。
谁能够有幸入赘阮氏,那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积了八辈子的德了!
也无怪乎这个消息放出后,周边城镇中的适龄青年全都躁动了起来,纷纷往逢翠城赶。
而且他们在赶路的过程中,还对这个消息讳莫如深,不轻易透露给别人知道。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个竞争对手,他们又怎么可能这么傻呢。
谢云鹤不关心这些上赶着做赘婿的家伙的心里想法,他只想要知道要如何离开这片地方。
他冷静了下来,觉得绣球的粘手设定,可能是为了确定第一个碰到绣球的人,以免造成争夺。
这么大一个阮氏,应该是可以商量的吧?
真是天大的误会啊!
他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绣球,并不是真的想要求娶阮小姐啊!
谢云鹤看着走过来的四位元婴期轿夫,开口说道:
“前辈,这是个误会,我并没有想要参与抢绣球……”
走在最前面的轿夫一挥手,示意谢云鹤住口。
“既然已经抢到了绣球,你就是我们阮府的准新郎了,不用多说,带走!”
等等,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这口吻怎么听着像是在押送犯人一样?
谢云鹤连连摆手,试图辩解。
“等会儿,我说过了,我是不小心……”
但是轿夫们充耳不闻,眼看就要过来抓他了。
紧急情况,谢云鹤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再不反抗就来不及了。
他另一只手伸向了灵鹤剑,想要御剑飞行起来。
“咔嚓——”
有什么声音响起,谢云鹤低头看去。
就看到他手上的绣球如同水一样溶解了,重新组合形态,变成了一个大红色的环状物扣在了他的手上。
谢云鹤:?
这什么鬼?
看起来有点像是镣铐啊?
谢云鹤忽然感觉周身的灵气一滞,灵力用不出来了。
是因为那个大红绣球!
看着逐渐逼近的四位轿夫,谢云鹤慌了。
“等等,你们不能够这样!”
轿夫宽厚的手掌按在了谢云鹤的肩膀上,力道沉重得差点让他陷入地里。
“新郎官,上轿吧!”
轿夫们露出了见过大场面的表情,一人扣住他的肩膀,一人在他身后推,还有两人在两旁护法,四人动作娴熟地将人往喜轿上带!
谢云鹤被莫名的绣球手环封住灵力后,还有一身力气。
他奋力挣扎了,但是毫无效果。
灵力被封的金丹中期修士vs四个身强体壮的元婴期修士。
结果可想而知。
“你们不能这样唔唔晤——”
他被一位轿夫下了禁言术。
没过一会儿,谢云鹤就被轿夫们给扔到了喜轿上。
一坐上去,绣球手环就“咔嚓”一声扣在了扶手的凹槽上,严丝合缝,将人牢牢地固定了下来。
谢云鹤:……
他在心中将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呐喊了出来。
——你们不能这样强抢民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