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未苍跟着净妄来到寺院的一处禅房，好奇地四处打量。
这处院子干净宽敞，种了一棵合欢树，粉白相间的合欢花美不胜收，禅房内摆设虽简单，她却一眼就看出从桌椅到床榻上的被褥都是最好的。
屋内还燃着檀香，沈未苍环视一圈，看到了精致的古铜色莲花香炉。
看得出来这是寺里数得上的好院子，沈未苍对檀渊说的话信了大半。
她有些好奇地看着面前僧人的背影，也不知道净妄究竟被檀渊抓住了什么把柄。
“沈姑娘，”净妄转过身来，眉眼含笑看着她，“不知沈姑娘对这处院子可还满意？”
沈未苍没有丝毫不自在，极为自然地在屋里转了一圈，随即便坐在椅子里：“尚可。”
净妄嘴角噙着浅笑，在另一张椅子里坐下，仪态优雅地为她倒了一杯茶：
“让沈姑娘见笑了，鄙舍简陋，自比不过灵雾山上富庶。”
沈未苍伸手接过茶杯往嘴边送，青绿色衣袖微微落下，露出一截皓腕，手腕上莹润的手钏散着淡淡的光芒，越加衬得肤色凝霜般柔白。
“大师真爱说笑，”她声音娇俏，
“这屋内的桌椅甚至内室的床用的全是金丝楠木，帘幔是鲛纱织成，被褥是天蚕丝做的，连那香炉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这若还算简陋，恐怕没有几个宗门不寒酸了。”
净妄的目光从那截皓腕移到少女明媚的脸庞上，声音温和：“此处是招待贵客的住所，自然不同于一般禅房。”
沈未苍没有多想，粲然一笑：“那我真是沾了师尊的光了。”
净妄对上她那明丽的眼眸，微微有些不自然地略略移开视线，他的心自从见到沈姑娘开始就跳得十分不自然。
净妄七岁入佛门，近千年的时光都在佛像面前度过，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自己也说不上这是什么感觉。
这处禅房其实是他的，原本给沈未苍准备的禅房在寺院后山的一处寻常院子，虽然说不上寒酸简陋，但也只是普普通通的院子罢了。
方才见到沈姑娘的那一瞬间，他向来平静如深渊的心掀起巨大的波澜，如滔天巨浪一般冲击着心房。
他甚至没有多想，下意识就带着沈姑娘来了自己的禅房，站到院子外的时候才意识到这院子不是空置的。
净妄匆匆忙忙地一念将禅房收拾出来，好在他平时的东西并不多，院子和屋内都干净得很。
担心沈姑娘会嫌弃，又下意识将屋内的摆设换了一番。
但沈姑娘踏入院子东张西望好奇地打量时，他的脸还是微微发热起来，心中涌上从未体验过的情绪。
是赧然、羞涩，还是期待？
他也说不清。
好在沈姑娘看起来对他的院子还算满意，笑意盈盈地夸赞了一番。
听她用熟稔的语气提起檀渊，净妄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他才不是因为檀渊才安排沈姑娘来这里住。
“是我同姑娘有缘......”
净妄下意识便脱口而出，看着沈未苍眼中淡淡的不解，有些哑然。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有些羞愤怨悔地闭上嘴，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会说话。
沈姑娘是受那只癞毛狐狸安顿才来了净禅宗，同自己有什么缘分。
“沈姑娘有所不知，”净妄很快又反应过来，迅速补充道，
“前几日檀渊仙尊同魔尊起了争斗，恰好我在场，为免多生杀孽，我便出手让他们各退一步。”
“沈姑娘能来净禅宗，也是同我有缘。”
沈未苍捏着白瓷茶杯转了转，眼波似乎也在随着茶杯流转，有几分烟视媚行之态。
她勾了勾嫣红的唇，方才被茶水润湿的红唇更显水润。
这位净妄大师似乎六根不净呢，这算哪门子缘分。
如果不是知道净妄的实力，她都要以为这是个招摇撞骗的假和尚了。
“大师是说我师尊和洛夙起了争执？”她有些担忧地咬了咬唇，“能否告诉我他们为了何事争起来了？”
净妄有些愣怔地看着她，眼睛仿佛被她定住了，甚至没有听见她说了什么。
“净妄大师？”
沈未苍有些奇怪地抬手在他的眼前挥了挥，云螭抬手就想朝他甩鞭子。
凌厉的鞭风已经袭到耳边，净妄这才回过神，缓慢地眨了眨眼，抬手攥住了鞭子。
云螭挥鞭地时候注入了灵力，净妄的手心已经被勒出了一道血痕，疼痛让他清醒过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听檀渊仙尊与魔尊话中的意思，似乎为了妖皇骨。”
“妖皇骨？”
沈未苍的语调扬了扬，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有些歉然地一笑：
“让大师见笑了，那妖皇骨是我师尊答应了要给我的，几位师兄在秘境中历经艰险才拿到，可是......”
她有些低落地垂下头：“可是四师姐也想要妖皇骨。”
“如果师姐直接和我说，我一定会让给她的，可是她却偏偏要害我。”
“洛夙非要去帮我抢妖皇骨，我无论如何都拦不住，大师，难道师尊和洛夙因为此事打起来了？他们不曾受伤吧？”
她在心里皱眉，檀渊为什么不把妖皇骨给洛夙，反而和他打起来了，难道他不知道洛夙去拿妖皇骨是为了她吗？
亏她还那么信任洛夙，觉得他一定将妖皇骨带了回来，反正就算她不在魔界了，这小白虎也会追来将妖皇骨送到她的手上。
结果他竟然没有抢到！
这么看来，阮辞的金丹恐怕他也没有拿到手，一件事都办不好，真是错看他了！
见她有些伤心，净妄忙解释道：
“沈姑娘切莫忧心，我已经劝解他们各退一步，让檀渊将妖皇骨送来此处，我来为你炼化，助你巩固灵根。”
话音刚落，他不由得伸出手捂住胸口。
他犯了戒。
欺人而自欺，他犯了不妄语戒。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他可以如此自然地说出那番话，虽然从一字一句上听来他并没有说谎，可自己的心这一关却过不了。
他有意无意地引导了沈姑娘，让她误以为檀渊不肯将妖皇骨给她，洛夙也并未对帮她取妖皇骨一诺有所重视。
可实际上，他心里清楚檀渊忌惮着师徒相恋的禁忌，不敢频繁过分地接近沈姑娘，洛夙则是碍于自己不懂如何帮她炼化妖皇骨才妥协。
净妄心口的佛印变得灼热，灼烧着他的心。
这佛印自从七岁那年种在心口，从未有如此激烈的惩戒。
可这滚烫如烈火般的佛印，在此时却还提醒着他另一件事。
单单因为那番话犯下不妄语戒，佛印的灼热程度不会如此剧烈。
如今他的心口像被烈火般煎燃，是因为方才他看着沈姑娘出神的时候，脑中幻想到了某些画面。
淫邪生万恶，在佛印的惩戒中，犯了不淫戒受到的最为剧烈。
而他方才就犯了不淫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