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月，水中花，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分得清吗。
前世因，今世果，千帆过尽，浮生若梦，纵是相逢于江湖之远，亦难逃那一纸命中注定的情缘。
可，真是情缘不是孽缘吗。
记忆在一瞬间排山倒海的涌入脑海，仿佛乘坐了回程的记忆列车，来到了2300年后的现在。
他缓慢睁开浸在水中的眼皮，与记忆里的绝望冰冷不一样，他醒来感受到的是温暖。
拥有了两世记忆的樊瑜，面对这种温暖，既陌生又熟悉。
他宁愿那些记忆不是他的，他不想要记忆里的感觉。
失去父母的疼，不被心上人搭理六百年。
前世的他好傻。
“醒了。”霁泽渊抬手抹掉樊瑜脸颊上的泪水，语气柔和，却带着小心翼翼，“你都想起来了？”
樊瑜没有说话，偏开脑袋，从霁泽渊怀里站起来。
霁泽渊没有阻止他的动作，而是跟着站起来，紧盯着樊瑜没有任何情绪的侧颜。
霁泽渊喉咙干涩，“你是不是恨我了？”
樊瑜依旧没有说话，缓慢整理自己的衣服，走下台阶，霁泽渊紧跟在后面。
樊瑜现在状态不对，霁泽渊不敢贸然碰他，也怕说错话。
走了几步，樊瑜环视梧寒宫内，这里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变的是心境。
他默默收回视线，微微仰着下巴，看向殿外投射进来的阳光，下眼睑微红。
眼泪却不再流。
“你知道我前世死之前，从高空坠落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在想……”樊瑜眼瞳有些涣散，“如果有来世，我不想再喜欢你了，太累了，就这样吧，再也不见。”
这些话无疑是在霁泽渊胸口重重敲了一下。
他张了张唇瓣，颤抖从唇缝钻出来，又缓缓闭上唇。
他无可辩驳，导致樊瑜有这种想法的罪魁祸首就是霁泽渊。
“我不怪你，也不恨你，你本应如此，是我自作多情偏要撞个头破血流才会明白自己的感情其实根本不会被人拾起。”
“对不起……但是！”霁泽渊伸手掰回樊瑜的身体，双手紧紧捏住他的肩膀，“你没有自作多情，其实前世我……”
“你只是愧疚。”樊瑜盯着霁泽渊血红的眼睛，毫不留情打断他嘴里的话，“我前世为你身死，你因为愧疚所以复活了我，我感激你再次给了我生命。”
“真的，谢谢你。”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霁泽渊急切的解释，“你难道忘了吗，十个位面里，我们一起经历的事情了吗，我是爱你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十个位面……樊瑜思绪有些恍惚。
他确实记得那些，一刻不曾忘记过。
正是因为太美好，再回想起前世便觉得心如刀割，撕心裂肺。
前世，有不少人劝过他不要报恩，不要试图改变主神，往往受伤的只是自己。
他不信，偏要一试，结果呢，结果也看到了。
那一生，以死亡收场，仿佛在嘲笑他曾经所做的一切。
他死前彻彻底底的明白，主神是真的没有心。
不论他做什么，主神都不会为之动摇。
主神应天地应运而生，降落世间的唯一目的便是守护四海八荒，黎明苍生。
是我当时不自量力，偏要报恩，偏要喜欢他，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
“前世，我为你而死，就当还了你的救命之恩。”
霁泽渊声音发颤，“你什么意思？要跟我一刀两断？！”
“老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人生活在天地间，就好比远行匆匆的过客，大千世界皆是微尘，我还谈什么爱与恨呢？”
“爱和恨多渺小啊。”樊瑜用力掰开肩上的手，笑得比哭还难看，“比起四海八荒，比起黎明苍生，真的太渺小了。”
“我们……”樊瑜顿了一下，口水泛苦，“我们结束吧。”
“结束……”霁泽渊低垂脑袋，低声喃喃，忽而怒呵，“我不要结束！”
霁泽渊抬起血红泪眸，“是你，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我不同意就这么结束了，你休想！”
暗地里，樊瑜攥紧手腕，掌心蓄力，一掌击在霁泽渊胸膛，把人击出老远。
樊瑜打开门出去，丢下一句“别来找我了”的话，便消失在虚空。
周围安静了，安静得可怕，霁泽渊后背撞到桌沿，缓慢抬眸，目光落到外面的星辰花上。
边流泪，边疯狂的勾唇。
你想结束，绝不可能。
-
离开虚空，樊瑜站在南天门，回想起曾经煞笔般的自己，情绪沉重。
樊瑜胁迫虚空的仙侍送他回神界，仙侍冷汗都冒了好几层。
樊瑜偏头，看向仙侍，“严玄上仙呢？”
仙侍颤颤巍巍，“回曜灵上神，严玄上仙在一千两百年前的天魔大战中陨灭了。”
樊瑜手指微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樊瑜施法去了膳房，跟主厨要了几罐低度数的梅子酒和几盘糕点小菜，一一放进食盒，提着食盒去了天帝熙川的九帝宫。
“熙川哥。”过了这么多年，这个称呼依旧没改，樊瑜一进入九帝宫，就非常自来熟的喊，“我来找你喝酒。”
熙川正在打坐，听见这声呼喊，浑身一震，赶紧收起周身灵力，下榻，大步走出。
看见樊瑜正将食盒里面的东西一一摆放了出来，随后坐下。
摆放完成，樊瑜偏头看见熙川被岁月侵蚀的脸庞，笑了。
“熙川哥站在那里干什么？不过来？”
“哦……哦！好。”熙川步伐有些僵硬的走到桌边坐下，细细打量樊瑜。
“熙川哥，你现在老了一些，但还能看出年轻时的影子。”
樊瑜倒出两杯酒，一杯递给熙川，一杯自己抿着喝。
“你去了虚空？”熙川颤抖着手指，再次见到曾经的小狐狸，难免激动。
“对，主神恢复了我的前世记忆，我都想起来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就是那只小狐狸的？”
“封神仪式上。”熙川仰头喝尽杯中酒，“主神主动为你束发裹衣，我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