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
窸窸～
微风，星星。
风雪，土地。
向着春前去。
脚印踩下，薄雪渐消。
呼～
一声呼吸，散尽了沉默与愁虑。
陈寂多时没有与慕欣歌说话，他在平复心情，不想不小心就对慕欣歌说什么过分的话。
本来生活已经在向着好的方向走去。
却偏偏有了今天这种事情。
偏偏是在慕欣歌在这里的时候，他找不到好的理由让慕欣歌不要找他。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慕欣歌是爱人，陈寂对着她，说不出谎话，就算说出来了，也是马上就被识破的程度。
但他仍是不想慕欣歌看到这些，这些极其不美好的东西。
就像现在，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这里，即便不说话，也能感受到氛围的沉重。
陈寂想，也许正是他不说话，所以氛围才这么沉重吧。
但，他又该说什么呢？
说，这才是他？
还是说，你该回家？
不，说什么都是不行的，不美好的出现已经阻止不了了。
慕欣歌已经看到了不美好，并对此难过。
陈寂现在想做的，只有一件事了。
至少，他觉得他至少该向慕欣歌坦白一切，将他自以为最后所有的美好交给慕欣歌。
他贪婪的举动造就出的不美好，不该让这个小天使怀在心里。
“慕欣歌。”陈寂尝试着问道，“冷吗？”
慕欣歌低着头跟在后面摇摇头：“不冷。”
“是吗......”陈寂点点头，没有回头，只是调整了一下心情，然后说道，“抱歉让你看到了这些，对你来说，一定很难过吧。”
慕欣歌沉默着，这是当然的。
但比起这些，她心里只在问，难道这些对你就不难过吗？
慕欣歌没有开口说出来，她什么也没说。
没有听到慕欣歌回答的陈寂能猜出大概，这么久以来的相处，他当然了解对方。
所以，陈寂减缓了步伐，叹了口气开始说道：“以前，我很憧憬和谐的家庭，家人的爱是我最想拥有的东西。”
但那是以前了。
“具体因为什么，我也忘了，只记得，我一直都在努力，周围的人常常问我，为什么我努力就可以得到好的成绩。”
其实我也不知道。
“或许是人与人之间的确有些不同，但都没关系，就算我脑子好聪明些，可对我来说，也不是努力就能得到一切。”
就像今天，像心里渴求的爱。
“以前，我多数的努力都是为了他们的爱，以及活着，但就像今天，直到现在他们也是这样，他们没有爱，对吧，也不对，应该说，他们只爱自己，对吧。”
这样做并没有错，人总是自私的。
可是......
“其实我知道，他们就是这样的，但我还是希望，他们能改变，毕竟......”
他们是父母不是吗？是谁常说，最爱你的人是父母，是谁常说，他们因为你吃尽苦头。
可是，他们真的因为我吃尽了苦头吗？
真的，是因为我吗？
“他们始终是没有改变的，哎，能改变的，能确保改变的，始终只有自己啊。”
因为这样，我才不想请别人帮我。
“慕欣歌，我不明白，为什么阿姨就能那么了解你，甚至去了解我，他们却不能呢。”
不，我明白的，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只是我不愿明白，因为大家总说，父母的爱，父爱，母爱，大家总说是伟大的。
所以我只是在期待。
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因为那所谓伟大的爱改变吗？
陈寂摇摇头，苦笑着。
现在，他不再期待了，所以他重新想到。
又也许，他们压根没有那所谓伟大的爱。
“想来也是，我好像一直不像一个孩子，不会哭，不会闹，不找他们索要什么，也不给他们制造麻烦。”
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才不像一个父母吗？
是因为这样吗？
“以前，我以为我优秀会让他们骄傲，给予他们更多自豪，然后，他们就可以更喜欢我，更爱我一些，可是......”
并没有，什么喜欢，什么爱，什么都没有。
有的只有方便。
拿我和其他人对比，然后高兴，再然后，回到家里还是一如既往，频繁吵架毫无安宁，没有幸福。
“貌似，我的这种想法是错的，他们没有因为我优秀更爱我，到头来，因为我优秀，所以他们考虑事情便不考虑我。”
就像我的母亲，她嘴上说渴望我的哭泣，希望我拉住她，可是......
真的是这样吗？
不，我了解她，她其实只是觉得那样很好罢了。
想想看，一直以来优秀的儿子对于自己的离开居然这么难过，自己居然这么重要，可真好啊。
然后，她还是会离开。
就像我的父亲，从来没有考虑我，他不知道我的学业，我的生活，自他们离婚后，便再也没有过问我的生活。
他似乎以为，上学是不需要花钱的事情，甚至，有时候还会赚钱呢。
哪怕是到了高考后，他也只知道我考上了很好的大学，连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一直以来，家里除了奶奶不知从哪里听闻了上大学很花钱这种事，才提了一嘴，除此之外，都是自己解决的。
“我向来不喜欢朝他们开口要钱，去依赖他们什么，他们都是自私且贪婪的人，他们赚不了多少钱，所以我一直都是和云若一想想办法自己解决的。”
“也许我开口的话，就不用这么累了......”
是啊，也许开口的话。
如果当时开口说了，说自己上学是需要钱的，父亲是不是就知道自己孩子这么努力而感到愧疚，从而振作了呢。
如果当时开口说了，说自己也是个孩子，是需要爱的，是不是就能得到爱了呢。
“可是，我说不出来啊。”
他们总因为一点小事就吵架，要是我开口，他们肯定会觉得更加糟心，吵的更加严重吧。
“我了解他们，所以开不了口......”
陈寂紧捏拳头，停住了脚步。
“要是，我没有这么了解他们，要是我没有那么阴暗的心，没有去了解他们，是不是一切都能不一样了，要是，我没那么在意他们。”陈寂垂眸说道。
“陈寂......”慕欣歌也停在陈寂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她听着陈寂的话，十多年来的伤，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才能抚平，但她不能什么也不说，于是，她说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很努力了。”
“是啊......”陈寂松了拳，他想恨，却发现自己就是主观的去恨，也无法恨入内心，他已经习惯了理解他们，又或者，他一直都恨，但他理解他们，所以就算恨，也为他们留有余地。
他的恨，是没有力量的。
到了这时，陈寂抬起了头，强撑起微笑望向天空，他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知道没有如果，所以他苦涩的笑着。
“到头来，期待是不该的，是没有爱的，还......”陈寂回过头看向慕欣歌，深邃的黑眸死寂一般的平静，“伤害了你。”
“......”慕欣歌被陈寂的眼睛吓了一跳，从内心深处的感觉，她觉得很不妙。
陈寂无奈，他知道慕欣歌肯定不在乎这点伤害，只要他能好起来，去看到这些不美好没什么。
但是，陈寂自己却不能这样觉得。
砰砰。
阵阵心跳有些明显。
这些不美好是因为他阴暗的心出现，与美好的慕欣歌是没有关系的。
也许慕欣歌可以和他一起接受这些不美好，但现在是这样，将来也要这样吗？
砰砰。
不行的，陈寂才不要慕欣歌因为他遭受更多的不美好。
砰砰。
可是，陈寂看着慕欣歌，他了解她。
所以他也知道，如果放弃与慕欣歌一起走向未来，慕欣歌依然会被破坏美好，依然会遭受不美好。
砰砰。
陈寂愣住了，阴暗的心掀起了一角，与美好的渴求撞了个面对面。
复杂矛盾的思绪得不到优解，陈寂做不出取舍。
砰砰。
心跳声更明显了，陈寂不自觉间用手抓向自己心脏的位置。
要想，要想，至少要想到能保护慕欣歌美好的办法。
陈寂强迫自己这样想。
思考，思考。
可他左右想不到，怎么想都还是要伤害到慕欣歌。
“......”
砰砰。
又是一阵心跳，陈寂想到了与慕欣歌一开始见面的那个时候，他突然觉得，若是他自一开始就没有多管闲事，是不是就不用开启这段故事，是不是就不用让慕欣歌遭受现在这些不美好了。
陈寂紧咬了牙关，不对，现在想这些没有意义，要想想现在的情况，去考虑应对现在这种情况的办法。
砰砰。
心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难以把控。
陈寂脑海中闪过如今人生里发生的许多事情，还有记忆里重要的人全部重新在脑海中走过了一遍。
他突然觉得，他直到现在这十八年的人生中，太多不美好了，同时，也有太多美好被自己忽视了。
曾经，他为了家人的爱，花了那么多时间去打工，去学习，没有好好享受过青春，还带着云若一，让他也差不多是这样。
遇到那么多关心自己的人，喜欢过自己的人，自己都没能好好回应。
那些本该美好，却没有美好的故事，通通是因为自己的贪婪，因为自己要期待那得不到的爱才不美好。
砰砰。
现在，明明忽视了那么多，放弃了那么多，逃避了那么多，到头来，这期待也还是放弃了。
“......”
砰砰。
2月14晚21点14分。
所有的问题凝结一起。
这个瞬间，陈寂脑子里只闪过一个想法。
陈寂，你究竟在做什么？
随着急促的心跳，陈寂只想到这十来年，他所做的一切都似无用，他的爱，他这个人都被否定了一样。
满溢的悲伤涌进心里。
然后，心脏一阵刺痛。
陈寂的鼻腔呼不上气了。
“哈，哈......”死死抓着心脏，陈寂越来越用力，鼻腔吸不上气，他本能的便用嘴开始喘气。
“陈寂？！”见陈寂这样子，慕欣歌迅速想起了之前在学校的时候，陈寂靠在墙边难以呼吸的事情，她立马跑到了陈寂身前，不想重复那时的事情。
“陈寂！你怎么了？！”慕欣歌急忙问道。
陈寂说不上话，他心里想着不能让慕欣歌担心，但就是呼吸不上，那些悲伤还在心里，他找不到理由去排斥。
心绪十分矛盾，他有些控制不了自己。
渐渐的，心脏越来越刺痛，用嘴也难以呼吸了。
即便被慕欣歌搀扶，陈寂也还是渐渐滑跪在了地上，慕欣歌随着一起跪在地上，她用身体抱着陈寂，阻止陈寂继续倒在地上。
“陈寂，有什么难过都说出来，别自己憋着了，不美好就不美好啊，你自己不也说了吗，有些事情，就是不能美好的啊！”慕欣歌急的想哭，她只能想到陈寂会这样是因为太难过了，但她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开导。
“陈寂！求你了，说出来吧！”
陈寂能听到慕欣歌的声音，可他还是说不上话。
把不美好的事情说出来？
那太多了，迄今为止的人生里，太多不美好了，该说哪个？该先说哪个？
陈寂不知道，他说不出来。
同时，他又觉得，他的期待那么失败，他的努力那么失败，不知不觉间伤害了那么多人，他真的能给人幸福吗？
他真的配和慕欣歌在一起吗？
就像现在，他明明不想慕欣歌伤心，却做不到。
陈寂知道不该想这些，但他阻止不了自己去想，渐渐的，悲伤越来越多，越来越浓郁。
也许，就这样放弃所有事情，会更好些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陈寂紧捏心脏部位的手松懈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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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促的心跳渐渐平缓了。
静静细数三秒的时间，心跳又一次急促起来。
这一次，陈寂脑海一片空白。
他终于什么也不想了，现在，只想着一件事，便是叫一声慕欣歌。
可他说不了话。
叫不了慕欣歌，但他满眼都是慕欣歌。
那张令他觉得很漂亮的脸就在他眼前，很近很近。
他看到，慕欣歌闭着眼，眼角边上有泪。
他能感受到，自己嘴边的柔软，那张脸吻住了他，就在现在。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一时间让他不知所措，慌乱的将所有事情丢在了一旁。
渐渐的，心跳依然急促，却平缓了下来。
慕欣歌伸出手握住了陈寂放在胸口上的那只手，感受着陈寂的心跳，感受着那渐渐平缓却还是急促的心跳。
她的焦急渐渐消失，回想着一段记忆，想着自己对陈寂的了解，她知道，她确认了，刚刚的那个瞬间，陈寂死了，而在那个瞬间之后，在这个吻之后......
陈寂，只属于她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