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忠一向听人说话,都是不听他说了什么,而是想想说话的这个人,刚刚都听见了什么。
听见皇帝说如懿有错,却全都是身边儿伺候的人的错儿,他就知道,皇上这是又想审问有没有前乌拉那拉皇后的余孽了。
进忠非常贴心地推出了容佩。
如懿还是有太多依靠了,凌云彻死了,还有个无脑相信她的容佩,这还怎么孤立无援,然后彻底跟张青搞在一起呢?
见弘历对自己的提议很满意,进忠松了一口气:“奴才刚刚僭越了,求皇上给奴才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奴才亲自找人调角度容佩,一定能让她知道谁才是这紫禁城里的主子。”
弘历满意地点了点头,想着嘉贵妃如此积极地做事,昨天才吩咐,今天就把事情给办好了,便道:“你去一趟启祥宫,朕今晚去陪嘉贵妃用晚膳,然后再把那个容佩处理好,就接着休沐去吧。”
进忠连忙谢恩,恭敬退出,大步离去。
他先去了嘉贵妃那儿:“还请贵妃娘娘做好准备,皇上晚上要来陪您用晚膳呢!”
连翠大喜:“恭喜主儿!”
嘉贵妃也高兴,但高兴之余,却还是觉得心里腻歪的慌:“皇上今儿心情可还好?”
进忠笑道:“皇贵妃生了小阿哥,皇上自然心情好,只是冷宫那边却传来了噩耗,皇上有些不高兴,这不,叫奴才去把伺候娴小主儿的阿箬嬷嬷带回去调教呢。”
嘉贵妃心里一沉。
皇上果然还是介意死了龙嗣。
她暗暗咬牙,明明是他自己不想要的,可她做了,他又不高兴。
她挤出笑容:“皇贵妃身子可还好?”
进忠又笑:“太医说虽然有损耗,但只要小心养着,总能养回来的。说到这儿,还得恭喜您一声,这协理六宫的权力,皇上可是金口玉言让交给您呢!”
嘉贵妃脸皮僵硬:“本宫哪里能比得上皇贵妃?自然是努力把事情做好,等皇贵妃养好了身子之后,再交还给皇贵妃的。”
她想着嬿婉,心里才算是没有那么难受了。
她虽然跟皇贵妃有仇,但毕竟名下如今都有四个阿哥了,到时候这四个阿哥一起拱皇贵妃的儿子上位,皇贵妃自然不会再计较当年的恩怨。
如此说来,皇上心里对她记恨,倒是好事了。
她越是孤立无援,只能依靠皇贵妃,皇贵妃就越是会放心用她,也越是会帮她一把,拉她的儿子一把。
她想通了这一点,心里真正放松起来,反而有用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松弛感:“大总管一向都是聪明人,怎么冷宫那边儿的情况,就只是落胎?”
进忠笑道:“那边报上来的就是听闻皇贵妃生下健康的小阿哥,娴小主儿便气得小产了,还是娴小主儿自己逃到了门边惨叫,有个叫赵青的侍卫听见动静打开了门,才见她流血不止,于是帮着叫了太医。”
他叹息道:“太医说这孩子本就是强求来的,本就是千难万难,娴小主儿还非要情绪大起大落,保不住才是正常的。”
他叹息:“要不是她非要强求,皇上何苦心疼难受啊。”
嘉贵妃就又明白了,进忠这是已经把皇上劝明白了,要恨就恨如懿,恨别人都没用。
她心情又好了一些,笑道:“听闻这张青家中还有个悍妻,张青跟哪个女子多说两句话,她都要跑人家门儿上谩骂,直把人逼得上吊了才肯罢休,对着她那丈夫张青倒是半点儿怨言也没有。”
进忠收下了她的橄榄枝:“多谢贵妃娘娘提点,奴才会多看顾冷宫那边的。”
顿了顿,又道:“当然,您才是协理六宫的,那边也还要您多照顾着,只要人活着,其他的随您开心就好。”
嘉贵妃听出他投桃报李的意思了,只要不是闹得太离谱,他都会帮她在皇上那边说好话。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本宫心里有数,会记着大总管的这份好意的。连翠,大总管事务繁忙不好耽搁,快送送。”
连翠恭敬地送进忠出去:“大总管,我们主儿请您喝茶。”
进忠笑着收了:“娘娘真是客气,那奴才就却之不恭了。”
说罢,告辞离开,直接往冷宫里去。
到了夜里,他便揣着一肚子的腹稿,信心满满地摸进了永寿宫里,给嬿婉讲故事来了。
嬿婉看着他踌躇满志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来,牵扯到了下面的伤口,又疼得蹙眉抽凉气,不敢乱笑了。
进忠原本还想要大展身手,见状,哪里还敢逗她笑,好生伺候了半晌,言简意赅地就把事儿说完了。
“娴官女子跟那张侍卫抱在一起亲成一团,正巧被吴嬷嬷给撞见了,拽了她就是一耳光抽翻在地上,这孩子就给撞没了。”
“当时情况混乱,娴官女子以为孩子还有救,非要叫太医,又怕吴嬷嬷叫破奸情不敢责怪她,吴嬷嬷则怕叫破奸情被诛九族,于是便只说她嫉妒令主儿,只是孩子到底没保住。”
嬿婉:“……”
她有种被高高吊起,还没飞就落地了的难受感:“你往常可不是这么跟本宫讲故事的!”
进忠看着她杏眸怒瞪的样子,忙哄道:“好令主儿,等您好了,奴才给您讲三天三夜都不带含糊的!这日子还长着呢,今儿咱们就先这么凑合着听,成不?”
嬿婉也怕了刚才笑疼的难受,只能意犹未尽地点点头:“嘉贵妃那儿提点了吧?”
进忠笑道:“嘉贵妃一心想着攀附您呢,您提点过她的话,她自然说记着,便是哪日忘了,奴才也会叫她自己想起来的。”
嬿婉喟叹一声:“进忠,幸好您回来了。”
进忠心里颤了颤,明知道僭越,也还是忍不住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他也庆幸自己能够回来。
若是从前的自己,大概只会硬碰硬,想用手段逼着她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哪怕她爬得再高,他也不会完全服软。
虽然即便是那样,令主儿依旧还是会选择他,可到底他能给令主儿的太少,反倒是能给令主儿的糟心更多。
他仰头看着她,如今她满头黑发,模样矜贵,就像是用着世间最昂贵的养料滋养出来的花朵,半点儿不见那九年的憔悴。
他再不想看见她那般干枯的白发了。
“奴才会永远陪着您。”
嬿婉轻轻笑了笑:“上来,抱着本宫。”
进忠喉结滚动,无论多少次,听见她说这些暧昧的话,他都还是会忍不住紧张。
但,这偏偏又是他心之所向。
僵硬地爬上床,然后在躺下来的瞬间便软了身子,他不敢叫她挪动,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在怀里,蜻蜓点水一样亲了亲她的发丝:“令主儿,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