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所说的黑王,尼德霍格,其实是死于奥丁之手?”
狭小的屋子里,有些昏黄的灯光从天花板上投下,韩青丞手里握着快喝完的可乐罐,开口问道。
“其实关于黑王之死,你们人类的记载并没有错。”
夏弥将上半身直起来,蜷缩在胸前双腿伸直,修长的腿绷出一道优美的直线。
“黑王确实死于白王叛乱与人类混血种的联手,但导致他最终陨落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奥丁。”
“我虽然没有经历过那惨烈的一战,但对于那件事的始末还是了解的。是奥丁说服了白王和我的几个兄弟,所以才会发生那场叛乱。但是即便是他们和人类联手,也不可能是黑王的对手。真正重创了他的,只能是奥丁和其他君主。”
韩青丞消化了一下夏弥所说的内容,问道:“所以黑王当时的统治政权其实并不是铁板一块,和他同层级那些存在其实是一直在反抗他的是吗?”
“没错。”
“我们一族其实一直都是在自相残杀中度过的,龙族的衰落或者说灭亡,都是源于内耗。”
“君主们所拥有的伟力是与生俱来的,想要获得更强的力量就只能去吞噬同级别的存在,夺取对方的力量和权柄。漫长的历史上,我们一族就是在这永不停歇的厮杀中度过的。”
夏弥的语气有些低沉,言语中透露出一股浓浓的悲哀。
“龙族是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生物,也就是说,从自然届角度来说,我们并没有天敌。所以君主们自诞生之日起,便始终在互相搏杀。长达几亿年的历史中,我们一族从来没有像人类这样建立起集中的王朝政权,反倒是有点像诸侯割据的局面。期间倒也有强大的君主建立过王朝,可基本都是昙花一现,很快便被其他君主杀死。各大君主带着自己的拥趸者,称霸一方。所以,我的父亲所建立起的统治,其实是龙族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王朝。”
“当时包括他在内,整个一族中,君主仅仅只剩下了十位不到。而且大多在战争中受了重创,他们无力推翻我父亲的政权,全部选择了退隐避让。所以那个时期,我的父亲确实可以当得上龙皇这个称谓。”
“父亲吞噬了多名君主,那时的他,力量已经压过了所有的君主。可是在长年累月的征战中,族裔也死伤过半。我们几个兄弟姐妹,也是父亲在之后繁衍的,让我们带他执掌权柄,统治寰宇。可他从来不愿意轻信于人,我们每个人都是不完整的。就像你们所了解的一样,王座上是双生子,一个手握权,一个掌握力。我们都各有缺陷,只有吞噬自己的孪生兄弟,才能补完。只有白王是例外,她是完美的,拥有完整的权柄与力量,可悲哀的是,最受父亲信任的她,最后成为终结父亲王朝的罪魁祸首。”
“在那场叛乱之前,人类一直都是我们一族的奴隶。”
“在我们的眼中,人类懦弱、贪婪又弱小。可是我们不知道,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人类竟然已经掌握了足以杀死我们的能力。奥丁联合白王和其他兄弟,给予了人类炼金技术,他们一起推翻了父亲的统治,并且杀死了他。可是结局总是可笑的,两个野心家,一个被父亲杀死,挫骨扬灰镇压在无尽之海。另一个则被父亲打得重伤垂死,从此藏匿起来,苟且度日。”
“那是堪称遮天蔽日倾山倒海的一战,族人死伤无数。而父亲陨落后,一直在我们眼中视为蝼蚁的人类却掌握了世界的权柄。他们疯狂猎杀着我们的族人,只要杀光所有的龙类,混血种就会成为新的龙族。从此世界上再没有其他物种能够反抗他们,他们将统治整个世界。”
“自那天起,我们一族便陷入了长达万年的黑暗中。每一天,都在躲避人类的猎杀,看着一个又一个族裔死去,强如我们几个,也都曾死在了人类的刀剑与诡计下。”
当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长卷彻底展露在面前时,韩青丞和楚子航都为之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诡异的沉默在小屋中持续了良久。
“我说以混血种的力量是怎么能够杀死黑王,推翻龙类政权的。果然,一个王朝的崩溃,永远是源于内部的崩解啊。”
韩青丞情不自禁地点燃一根烟,感慨道。
夏弥似乎也深深沉浸在过往的历史中,情绪看上去有些低落。
“师兄,看来想找奥丁报仇,不是个简单的事啊。”
韩青丞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后者的脸色格外阴沉。
一直以来,楚子航都不曾放弃过对奥丁的追索,那是他一生的仇敌,哪怕把自己烧成灰烬,也要拖着对方下地狱啊。
那个狂风骤雨之夜,是他一辈子都难以释怀的伤痛。
“放心,奥丁肯定是处在一个很不好的状态的。如果他已经恢复到了巅峰时期,也不会一直缩在尼伯龙根里当乌龟了。夏弥不是说了吗,他可是不逊色黑王的初代君主啊。”
“而且我和师妹也会帮你的,咱们一个好汉三个帮,总能砍死他的。”
楚子航转头看了韩青丞一眼,点了点头,眼神坚定。
“师妹,你是不是认为路明非是君主之一?”
听了夏弥所说的龙族往事,韩青丞对路鸣泽的身份也有了推测。
夏弥点点头,“是的,除了那些深不可测的存在,其他人不可能拥有赋予血统这样逆天的能力。”
“黑王之前,有没有那位君主成为过统治者的?”
“其实有过几位,但时间都不是太长。”
“嗯,应该就是其中之一了。原本我猜过是不是黑王,既然你确定了不是,那就只能是那些所谓的远古君主了。我们的S级果然不简单啊,难怪四大君主都能当狗一样杀呢。”
韩青丞的推断让夏弥和楚子航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们对路鸣泽的了解几乎没有。
可韩青丞根据种种蛛丝马迹,做出这样的判断绝不是无的放矢。
首先,路鸣泽曾说过,吾归来之日,诸逆臣皆当死去。既然用了逆臣这样的词,自然是曾今贵为君王了。
其次,路鸣泽从来没把四大君主放在眼里过,包括白王。他肯定是处于某种格外虚弱地状态,可依然能轻易地与路明非融合杀死四大君主,说明他本身的位格一定是远远高于几位初代种的。
加上他拥有神乎其神的作弊能力,并且可以穿梭在虚妄与现实之间,这并不是已知的任何龙类所能掌握的权柄。
所以当夏弥提到远古君主时,韩青丞基本就肯定了,路鸣泽必然是其中之一了。
“师兄,今晚的这些事,不要告诉学院。”
“我知道,我不会泄露出去的。”
楚子航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些事没法解释的。
不用韩青丞提醒,他也不可能将今晚夏弥说的这些信息告诉学院。
“那么,现在就该把故事编一编了。”
韩青丞打了个响指,笑着说道。
想要让夏弥重新回到学院,得提前把口供编好。且不说诺玛作为人工智能的逻辑分析,光是校长他们那群老人精,也不容易唬得过去啊。
“编故事我不擅长,我不太会撒谎。”
楚会长瘫着个脸,直接弃权了。
“我对人类社会的了解还是有些肤浅的,我编不出来,还是交给你了,韩师兄。”
夏弥也摇了摇小脑袋,两人一起把目光投向了韩青丞。
“是不是过分了点?”
韩青丞满头黑线,“你们小两口自己的事一个个都缩头不管,把扔给我?那我先走了,你们两慢慢商量吧。”
说罢,韩青丞就作势起身。
“别别别,韩师兄你最好了,你向来都很疼我的。”
夏弥连忙站起来跑到韩青丞身边,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师兄啊,你就费费神帮帮忙,我们两确实不擅长嘛。”
“对,你两都品德高尚不会撒谎,只有我整天谎话连篇,谎言张口就来是吧。”
韩青丞白了她一眼,夏弥连忙殷勤地挥舞着小拳头给他捶着肩。
“行了,说正事吧。”
“师妹,是不是龙王死后,他的尼伯龙根就一定会崩溃?”
“不是,尼伯龙根其实就是一个超大型的炼金矩阵,支撑它的是空间内的规则。哪怕是缔造者死亡,尼伯龙根只要有充足的能量,仍然可以存在。只不过主人死后,便没有人再能从外部打开它了。只有拥有印记的人,可以出入。”
夏弥虽然不知道韩青丞为什么有此一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他。
“那一个人类能不能在尼伯龙根里存活一年之久呢?”
“这个从理论上说是可以的。”
夏弥摸了摸自己尖尖的下巴,“因为尼伯龙根中不缺空气和水源,只要有足够的食物,你活到自然老死都可以。”
“你是想告诉学员,夏弥在尼伯龙根中存活到现在,直到她找到了出来的方法?”
楚子航突然插话,他听懂了韩青丞的用意。
“是的,就说师妹这一年多来始终孜孜不倦地寻找出路,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发现了开门的机关。所以只要能够解释她是靠什么在尼伯龙根里活了这么久,不就可以了嘛。”
韩青丞点点头,他确实就是这个打算。
“会不会太牵强了一点?”
楚子航皱着眉头,他觉得这个说法是不是太简单草率了点。
“大道至简。任何谎话都需要不断用新的谎话去圆,所以越简单反而越没有破绽。以师妹的精神力,学院无法用催眠这样的手段窥探她的内心真相,尼伯龙根他们也进不去,所以他们没法去求证。”
“而且尼伯龙根本身就是师妹自己缔造的,关于里面的一切,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该怎么和学院去说,她自然知道。我相信学院没法从她的说辞里找出破绽的。”
韩青丞淡淡的说道,“他们只能选择,相信,或者不信。”
“可一旦秘党抱有怀疑了,他们很可能会把夏弥抓走。到时候谁也说不准,他们会怎么对待夏弥。”
秘党对于这种无法判断的事情是什么样的处理作风,楚子航还是有所耳闻的。
“是,但这个风险是无法避免的。”
韩青丞颔首赞同,“往好处看,他们会用讯问调查这样温和的手段,那师妹自然能够应付过去。坏的结果,就是他们会动用一些极端手段,可师妹作为完整的龙王,也完全应付得来不是吗。大不了就是和秘党撕破脸,彻底对上不是吗。”
“风险会不会太大了点?”
楚子航有些犹豫。
毕竟一旦撕破脸皮,让秘党认为夏弥为疑似龙类,那么以后将要迎接的,就是秘党狂风暴雨般源源不绝的武力打击了。
“那天晚上我就说了啊,这个是没法避免的。”
韩青丞摊摊手一脸无奈,“只要师妹出现在人类社会中,就很难避免被诺玛发现。而一旦被诺玛发现了,就总要面对秘党的盘查的。”
“我觉得韩师兄说得有道理,就按他说的办吧。”
夏弥另一只手也握住了楚子航温暖有力的手掌,“总要试一试的,不是吗。”
“如果真走到最坏的那步,大不了就和秘党开战呗。师兄,你只要做好这个觉悟就行了。”
韩青丞笑着说道:“师兄,你有没有决心为了师妹和全世界为敌?”
楚子航眉头紧锁,他缓缓抬头。夏弥精致的小脸上也浮现起一抹紧张的神色。
是啊,如果身份败露,自己就会成为全人类的敌人。哪怕自己没打算再次建立龙族的统治,去奴隶他们也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用在人类身上最合适不过。
“我会的。”
楚子航用力地点头,他的目光炙热到让夏弥都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为了你,我可以和全世界为敌。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