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了吗？”
维克多刚一醒过来，就看到德得尔祭司坐在旁边。
“沙塔呢，水晶呢？”维克多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关心艾莉娜之泪的下落。
“我觉得还有更重要的事。”说着，德得尔祭司拿出了尼乌斯的戒指。
“你舅舅的事，我也很抱歉。”德得尔祭司拉起维克多的手，并把那枚戒指放到他的手心里。
维克多看着这枚戒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舅舅是担心自己才来到这里的。
一直以来，父亲总是忙于政事，并习惯于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对哥哥和姐姐的教育中。他们才是家族的继承人，这一点父亲和所有大家族的族长做的一样。
对维克多而言，正是舅舅对自己的关照为他补齐了父亲缺失的部分。
还有卡莎阿姨，不知道她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幻影呢？”过了一会儿，维克多想起来除了舅舅外，还有个人也一直跟着他们。
“她...”，德得尔祭司顿了顿。
她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恐怕没有多少生还的可能。
维克多应该感谢幻影的，虽然他算不上喜欢她，甚至还有点讨厌她。
但如果不是她把两个人的位置换过来，现在无法辨认的人应该是他。
而且在空中，两人交错的时候，维克多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解脱。
就好像，如释重负一样...
“在刚进入洞穴的时候，大法师就和我说了一些关于艾瑞戴尔的事，也包括你父亲的事。”
“暮光公国的繁荣之下，其实很多矛盾已经快要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这些事你父亲没和你说过，大法师也没和你说过，他本想在这一切结束之后再告诉你，不过...”
维克多听完后缓缓抬起头，用有些湿润的眼睛看向德得尔祭司。
似乎是在说，非要现在说这些事情吗？
“很抱歉。”德得尔祭司将维克多搂在怀里，不是像恋人那样，而是母亲一样。
“希望这样能让你好一点。”
还有句话德得尔祭司没说，不过维克多能够听出来：他们现在似乎面临着什么危机，可以浪费的时间也不多了。
见到维克多不说话，德得尔祭司便知道他是默认了。
“过去，当暮光公国之内百废待兴的时候，矛盾还可以被快速复苏的经济所搁置；但现在，暮光公国之内几乎每一块肥沃的土地都被开垦，每一条商路都已经建成，克莱蒙大人再也找不出任何一块足够的肥肉让所有人都满意了。”
“并且那些反对的势力，他们在复苏过程中也积蓄了力量，现在已经到了双方殊死一搏的前夜。”
“如果没有外力来改变实力的天平，那么战争就不可避免了。”
维克多慢慢扭头，顶着德得尔祭司的眼睛，“他是从什么时候盯上那颗水晶的？”
“你离开艾瑞戴尔的前两年，不过那个时候它还在黑魔王手里。”德得尔祭司回答了维克多的疑惑。
“你怎么能够确定？”维克多木讷地追问。
德得尔祭司顿了顿，“等一切结束后，你可以去暮光公国再看看。”
德得尔祭司的话，让维克多想起他曾经在暮光公国里看到过的那些流民，以及父亲回来时那样过分的阵仗。
穿着铠甲并不舒服，如果一个领主只是刻意炫耀排场，他不会愿意把自己打扮成那个样子。
“一直以来，暮光公国都背负着上次内战中的沉重债务。过去，你父亲能够通过扩大整个公国的收益来勉强维持这种负担，但现在这件事正在变得越来越困难。当这些负担无法由多余的盈利包含时，他就必须把手伸向那些固有的收益。”
看到维克多疑惑的眼神，德得尔祭司继续说。
“曙光精灵们认为暮光精灵应该为他们挑起的战争负责，虽然现在精灵王庭已经重建得和战争之前没什么区别，但那些已经习惯于拿钱的权贵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维克多勉强撑起身子来，“你的意思是，他在用暮光精灵的钱来买精灵王庭对自己的支持？”
但德得尔祭司却摇头。
“不，如果你父亲想要获得支持，他现在已经有了。你看到过那些强壮的军队，以及他在水晶海北岸的影响力。”
“而且这还是在他没有既不依靠精灵王庭，又不依靠暮光精灵旧贵族的情况下。”
如果克莱蒙大人选择依靠精灵王庭，就像艾瑞利亚女王最初所设想的那样，彻底当个出卖暮光精灵利益的买办，那么他大可以把整个暮光公国当作一个巨大的奴隶园。
在剿灭巴杰尼蒙之后，克莱蒙大人就可以按照那些最悲观，也就是抵抗地最激烈的暮光精灵所想的那样，将大部分暮光精灵变成奴隶。
虽然这会在这片土地上留下长久的憎恨与暴力，并且在两族之间留下更深的嫌隙和憎恨，但克莱蒙大人却能更轻易地实现他的和平以及他被委派到此地最初的目的。
毕竟存在压迫的和平同样也是和平。
而且只要将剩下的暮光精灵加以分化，这份和平可能还会比现在更加持久。
如果克莱蒙大人选择利用暮光精灵的仇恨和他们站在一起，那么新一轮的内战早就已经开始了。
克莱蒙大人想要的，是整个艾瑞戴尔达成真正的和平；真正得，因为仇恨不再存续于人们心间而带来的和平。
“所以他选择了最艰难的道路，他不希望曙光精灵继续因过去的罪孽仇恨暮光精灵，也不希望暮光精灵因为现在的压迫而仇恨曙光精灵。”
“那他是怎么做的呢？”维克多问道。
但德得尔祭司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请他等回到暮光公国之后，亲自去找他的父亲弄明白。
“现在的问题是，这条流血最少的路已经快要走不下去了。”
“那这和那块水晶有什么关系？”
因为克莱蒙大人对暮光公国的发展，也使得那些暮光精灵旧贵族的势力得以复苏，他们现在已经不再是战争刚刚结束时那般任人宰割了。
与此同时，由于市民阶层的债务实际上通过各种税务和贸易途径也在暗地里被转移到了自耕农与庄园主的头上，还有暮光精灵旧贵族的政治地位和特权也因为技术官僚的崛起而受到冲击。
所有这些利益受损者，他们实际上天然地就形成了力量强大的反对派。
这一力量在乡间尤为强大，但却不是反对声音的唯一来源。
“那奥利岂不是很危险？”维克多几乎脱口而出。
但看着德得尔祭司不怀好意的笑容，他的脸瞬间红得像番茄。
他终于明白了那天德得尔祭司那么做的原因。
很显然，如果当时有人像舅舅一样滔滔不绝地跟自己说教，自己显然不会理会更无法理解。
所以需要有人用更加隐晦的方法提醒他，让他自己醒悟过来，父亲对自己的影响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深远。
更重要的是，让他记起，这种对于誓言的忠诚正是来自父亲的言传身教。
就像他不会背叛奥利一样，克莱蒙大人亦不会背叛自己的初心。
或许过程中会遇到许多诱惑与摇摆，但正因如此这份坚持才值得铭记。
“你舅舅说她会很安全。如果你父亲没有把握，他不会采取这么冒险的举动。”
将水晶秘密带回艾瑞戴尔，确实是一件相当冒险的事。
“但你还没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维克多说道。
“用水晶换取对债务的赦免，以此分化他的反对者。”
“但是...”维克多欲言又止。
“你想说，水晶是艾瑞利亚女王主动放弃的，现在为什么她又会想要？”德得尔祭司知道他的问题是什么。
“是的。”维克多点点头。
“这是公主和女王的区别。当年的她在宣布放弃之后，很快就意识到这么做的不对。即使那块水晶被污染过，它也依然是艾莉娜女神留给精灵一族的宝物。是镇族宝物，不是摆在架子上供人膜拜的那种。”
在如何处置那块水晶的问题上，曙光精灵显然不如乌兹南和玛利西亚理解的那么深刻。
当初艾瑞利亚女王说得那些话，听起来似乎非常有感染力，却并不理智。
作为一个统治者，她已经学会了什么时候是不能言行一致的。
“这些，都是舅舅跟你说的吗？”维克多问道。
德得尔祭司摇了摇头，“此事关乎艾瑞戴尔未来百年的大势，你舅舅绝不会对我这样的外人妄言。”
“但女神一直注视着她的子民，我能看到她眼眸中的倒影。”
说完，德得尔祭司轻轻拍着维克多的肩膀，便要起身离开。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维克多重新来到黑棘面前，这意味着他同意了将水晶秘密带回浮空遗迹的决定。
至少在黑棘看来是这样的。
“那个，海盗嘛，下手没啥轻重，多担待啊。”
黑棘把手伸出来，但维克多不太想搭理他。
“哪又冒出来的蜥蜴人？”维克多问道。
“蜥蜴人的国王，带领着它的军团堵在我们前面。”埃尔利奇替黑棘做出了回答，拿到世纪神锤之后，这位游牧民领袖对自己在这场战争中取得的成果十分满意。
他大概也是此刻这些人中对眼下现状最满意的人了，当然，如果现在通往外面的路能够再顺畅一点的话。
“它们用着一种从来没见过的枪械，又远又准。”负责带队侦察的勒诺伊尔补充道，“三天前的进攻，两百个海盗还没跑进火枪的射程就被杀了一半。”
作为佣兵，他的忠诚一般更倾向于出价更高的一方，或者是前途更明确的一方。
所以在黑棘打晕维克多之后，他和他的佣兵队立刻顺从地投身到黑棘麾下。
但维克多在鹰弩兵中的影响力则要比在佣兵中的大得多，尽管是他们临阵脱逃导致维克多被黑棘抓住，可他们却在见到维克多被羁押后表示拒绝接受黑棘的指挥。
“所以你们需要我去说服鹰弩兵，让他们冲上去送死吗？”
“当然不是，是海盗的火枪打不了那么远，需要用弩手才能压住它们。”埃尔利奇说道。
由于海盗们常年在海上战斗，甲板和船舱里的战斗空间普遍相对狭小，所以他们使用的火枪也比较短小，这样的火枪优势在于灵活迅捷。
较短的枪管也就因此带来射程上的劣势，虽然这在此前的战斗中没吃过什么大亏，但遇到以射程见长的蜥蜴人狙击手，海盗没等来到自己的交战范围就会被大量击杀。
所以他们才需要同样以野战和守城战为目标的鹰弩兵助阵。鹰弩兵的重弩由弹性钢片作为弩臂，以钢丝为弦，可以在数百米外将弩矢射进砖石里。
无论是在射程还是威力都远超海盗手中那些廉价的火枪。
如果维克多还能说服尼乌斯的学生参战就更好了，德得尔祭司麾下的死灵法师在控制骷髅傀儡的同时无法兼顾其它法术。
而那些大魔法师在尼乌斯死后，对黑棘的命令表现出极大的不配合。
一方面是他们对黑棘不够熟悉，另一方面也是尼乌斯的死对于他们是个非常大的打击。
顺利的话，在骷髅傀儡为他们争取到足够的距离之后，弩手和大魔法师联合起来的火力就能对蜥蜴人形成有效的反击。
但维克多听了这个计划之后，简直气得直皱眉头。
他看向德得尔祭司，似乎是在质问如此漏洞百出的计划究竟是谁想出来的，又为什么她还会同意？
“时间紧迫，我们的补给已经被蜥蜴人绕后烧毁了。”德得尔祭司回答了维克多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