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皇宫就在眼前了。
乌顺忍不住一下子精神了许多,只是他不再谩骂,也不再愤怒,反而平静地道:“费仲,你到底图什么?你以为你能改变这个世道吗?你以为你能逍遥世外吗?
你以为我死了,这些奴人的命运就会改变吗?
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费仲回过头,只是同样心平气和地道:“你错了。”
“我哪里错了?”
“殷氏王族的未来也好,奴人的处境也罢,这些东西我从来不关心,我只是,在尽力地领会陛下的意思,尽力地帮陛下做事罢了……”
你这个奸臣!
乌顺心中一下子闪过这样的念头,但不知为何,张口想要呵斥的时候,嘴里却什么话也喊不出来。
这个人,没有弱点!
太可怕了!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投陛下之所好,你觉得能有什么好处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处当然是飞黄腾达,权利和财富兼得,不可一世咯。
“你会后悔的!”
“就算会后悔,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有一瞬间,费仲的眼神失去了焦距,
他当然知道自己走的路非常的危险,后患极大,
但这世上哪有安全无虞的路呢,
奴人常被殉葬,
民常被充作奴人,
而官……有些低阶的官员依旧会在祭祀的时候被当成牺牲杀掉,
那么有爵位的方国诸侯就安全么,
呵!
所以,谁敢说他走的路就一定是错的呢,
谁又敢说他走的路就完全不可能不长久呢?
乌顺以为,自己来到了王宫,马上就能见到武庚了,
其实不然,他们一家子直接被拉到了诏狱当中关了起来,
而且乌顺的爹乌吉也跟他们一家子关在了一间监狱里,
从乌顺开始,到他的妻儿,全都对乌吉这个长辈充满了嫌弃,
这不怪他们,长辈的尸体变质了,他们的孝心自然也会跟着变质。
“乌顺,你最好对你爹的尸体好些,要不然陛下就能以不孝之罪治罪于你了……”
乌侯与乌世子被拉来游街之事,在整个朝歌引发了大面积的讨论,
奴人和平民自然是欢欣鼓舞,觉得人生有了盼头,
富户、官员和诸侯则心中发抖,觉得费仲实在太嚣张,陛下为人过于凉薄,吃枣药丸,
而殷氏王族则集体出离愤怒了,
殷洪的两位老师,一文一武两位长者多次试图闯入寿仙宫,
比干指着武庚的鼻子骂,将武庚撵得到处乱跑,最后被架了出去才消停了些,
奏折如雪片一般飞入宫中,秘书处根本处理不过来,
有传言说许多殷氏王族高官,都已经在暗中收拾细软,准备去冀州投奔殷郊了,
据说姜太后听到这些消息,连日来的心病都一下子不药而愈,饭都多吃了好几碗,
在暗潮汹涌的局势之下,武庚沉默了三天,然后放出了两则消息,
一则是准备将高祖武丁的灵位赐给吴安伯,
一则是准备与朝中所有大臣一起审讯乌侯与乌世子,
这两则消息一传出去,立即又是一片哗然!
最先接到消息的,正是殷洪的两位师傅,因为这几日他们一直住在西宫没回家,就是想要第一时间了解消息,
殷世泽和殷志丹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露出了忧心的表情。
这两人一文一武,各自负责教授殷洪文、武方面的知识……殷志丹身为武人,气性自然大些,当下怒道:“陛下到底想做什么?这个时候嘉奖吴安伯是几个意思?”
殷世泽道:“是啊,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让王权旁落吗?说起来,他让殷郊去冀州这件事就很奇怪,他似乎一直想要将殷氏拆分,到底为什么呢?!”
“你管那个做什么,现在最关键的是乌侯父子之事……”
“陛下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我们得想办法阻止他。”
殷志丹摊手道:“怎么做?”
“明日不是要开大朝会么,我们马上出宫,明日将所有有资格上朝的王族高官都喊上,到时候我们一起向陛下施压。”
“好,那走吧!”
就在万众瞩目中,第二天的朝会终于正式到来,
所有人都憋了一股气,准备在朝会上大展拳脚,
然而朝会一开始,众人就发现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从龙德殿中搬出来,改为露天朝会,
众人在水里冷风中等了一刻钟,武庚愣是没露面,
这些朝廷官员更是不满,心想区区下马威算什么,能吓得到我吗?
没想到武庚没来,乌顺先来了!
乌顺是推着轮椅来的,轮椅上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爹乌吉,
虽然朝廷专门派仵作给乌吉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整理了一下仪容,但毕竟已经开始腐烂了,所以再怎么整理也非常的难看,甚至可以说是恐怖,
关键是恶臭四溢,非常的酸爽。
乌顺推着自家亲爹一路向前,很快他就看到了殷氏的各位宗亲,还有几位他以前结交过的朝中大臣,然而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都捂住了嘴巴,朝他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虽然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但他还是觉得心凉。
于是接下来,众位大臣就在冷风中,与恶臭熏天的乌氏父子等待武庚的到来,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就在许多人快要爆炸的时候,武庚终于来了,而且是鼻子上塞着棉花来的,身边跟着费仲与冯习。
“哎哟,什么东西这么臭?”
冯习走在他身边,连忙接话道:“因为乌侯已经来了,他死去多日,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
武庚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不是有八百人为之殉葬吗?怎么也跟那些贱民一样腐烂发臭呢,难道是因为被挖出来了吗?”
费仲道:“不是,挖出来的时候就臭了。”
众位大臣心中有气,但还是很守规矩地高呼万岁。
不过在武庚让他们平身之后,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陛下,臣殷世泽有本奏!”
武庚知道他是殷洪的师傅,当下道:“孤知道你向来有才,讲来……”
“陛下,殉葬不仅是民俗,也是祖宗之法,想当初成汤与伊尹灭夏立商,法令严明,政通人和,至今已有五百余年……如今骤然废人殉,恐有不测之祸矣。”
“对,祖宗之法决不可变!”
“难道陛下认为自己比先祖成汤更有雄才不成?还有费仲,难道他比伊尹还要厉害不成?如此胆大妄为,实在可恨!”
许多人出声附和,犹如海啸一般,
冯习、费仲两人顿时色变,
武庚拿起印玺拍了一下桌子,众人这才停止了呼啸。
“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看来真是众志成城哪,有不同意见吗?如果都是一样的意见就不用说了,我现在只听不同的意见……”
话音刚落,又有人出声了。
“臣吴安伯有不同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