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夕说他梦见过自己？
吴柏树是童夕的表叔。
乍一听，易舟以为这是童夕在暗示自己他保留了上个轮回的记忆。
跟随人流出了礼堂，一楼大厅的阳光倾斜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易舟仔细端详着这个看上去没睡醒的少年，说：“童夕，你保存了几个轮回的记忆？”
眼神清澈的少年微微一怔，问：“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可我在津心医院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透明呀……”
他随后又问：“你说的几个轮回还有保存记忆……是什么意思？”
这两个问题一出，易舟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以童夕简单的性格来说，绝对不会跟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说明，童夕并没有保留记忆。
那他所说的“梦见”，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梦见”吗？
易舟见此时时间尚早，天气也不错，便邀约道：“有没有可能，我也曾经梦见过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去院子里走走？我们交换一下关于对方的梦境，好吗？”
童夕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三月下旬的风，不急也不缓，带着些微初春的暖意和冬末的凉，懒散的像是在老城棚户区屋顶溜达的猫。
易舟和童夕慢悠悠穿行在院子。
阳光洒下来，给未经树荫遮挡的地方，镀上一层淡淡的暖色，空气里也染上了几分慵懒与惬意。
两个人绕着院子走了两圈，然后坐在了能被太阳晒到的花坛边缘，背对着一棵刚开始抽芽的老柳树。
“你说你也梦见过我？那我的名字，你也是从梦里知道的吗？”童夕侧过脸，认真发问。
他那好看的眼睛在太阳下显得颜色更浅了些，晶晶亮亮的。
易舟点了点头：“是的，在我的梦里，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童夕歪着头问：“特别？我吗？我一直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人。”
他有些不自信：“为什么我会在你的梦里变得特别？”
易舟对着童夕温柔地笑了笑，不自觉地抬起大手在童夕乱蓬蓬的头发上揉了揉。
童夕的脖子僵了僵，却并没有拒绝这种亲昵的接触。
“你对我来说，可并不是陌生人。在我的梦里，我们算是，很好的……朋友。你喊我易舟哥，我也觉得你像是我的弟弟。”
易舟收回手，眼睛放空，似在回忆：“我是独生子女，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我一直觉得，如果我有你这么乖的一个弟弟，我得乐死。”
他的话，像是树枝上浮动着的柳条，轻盈而又不可捉摸。
“梦里，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津心医院的活动室。那是一个非常热闹的集会性质的活动，人很多，乌泱泱的一片。我刚刚来到津心医院，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周围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嘈杂而陌生的。”
“我很紧张，也很局促。”
“而你，童夕，你就站在我的旁边。你看起来那么纯真，所以我先跟你搭话了。”
童夕眨动着眼睛，像听故事那样投入：“你……先跟我搭话了吗？那你说了什么？”
易舟笑笑 ：“我好像在跟你打听一个人。我告诉你，我是新来的，完全不熟悉医院的一切。你非常客气而又耐心地解答着我的各种问题。”
“我当时就对你伸出了手，跟你说‘我叫易舟，很高兴认识你’，就像这样。”易舟对童夕郑重地伸出手。
跟上个轮回他们初见时的反应一模一样，童夕讶异地怔了怔，然后抓住易舟的手，浅浅地握了一下。
“后来有一次，你发病了，大晚上的在走廊里哭泣。所有病人都打开门，痛斥你的行为。我也走出病房。黑暗里，我看到了你的眼睛。怎么形容呢，那是多么伟大的一双眼睛啊……我有点被震撼到了。那时候你哭的很伤心。所以我鼓起勇气，替你说了两句话。但那时候我的力量很微弱，真的没法替你多做什么，你还是被护工带走了。那件事一直梗在我心里……我常常想，如果再来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再一个人面对那些。”
易舟想到当时发病的童夕如杜鹃啼血般哭泣，心里有些难受。那天之后，童夕被强制带走，做了mEct，差一点死在了治疗室。
“后来，我们慢慢熟悉了起来。你告诉我，其实你心里很雀跃，因为你觉得我跟别人不一样，你觉得我对你很好。你说其他人把你当做一个有病又烦人的小孩，但只有我把你当做大人和朋友。 ”
易舟转头看着童夕，缓缓地说：“其实，我没有告诉你的是——真正应该觉得雀跃的人，是我。特别的那个人，也是你而不是我。因为你是我见过的，存在于这个污秽世界上的最为纯真的人。”
“某种意义上，你净化了我。我在做一些事情的时候，如果看到你、想到你，我也许就会想起我的‘初心’在哪里。”
易舟的话还没说完，他发现童夕的眼睛红了。
童夕吸了吸鼻子：“你的梦……好真实。而且，你刚刚跟我握手的时候，我心里想的，刚好就是你说出来的话……”
“你给我讲了你的故乡和家里发生的一些事情，比如你来自内蒙古包头，比如你跟吴柏树的关系，比如你的本能力和你看到的一些事情，比如你想跟我做朋友，力所能及的帮助我……还有很多很多。”
“所以童夕，在我心里，这并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们已经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了。”
童夕更惊讶了：“你的梦……好厉害，完全跟我真实情况一模一样。”
易舟笑了：“所以，有时候我们要相信‘命运’的安排。我们注定是朋友的。”
童夕从地上捡了一片叶子，愣愣地看着叶子，说：“这个世界是不是就像这片叶子一样？反正我可能是像这样这片叶子一样……很脆弱……”
易舟想了想，从童夕手里拿过那片叶子，晃了晃说：“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取决于我们从什么角度去看它。你瞧，就这么拿在手里的时候，叶子枯枯黄黄干干瘪瘪，颜色不再新鲜，看不出什么特别。好像你稍微用用力，就真的能将它折断碾碎。”
易舟又将叶子举起来，放到童夕的头顶。
“迎着阳光，从这个角度看。你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