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救他吗?”他越发弯下腰,连带着声音都变得异常温柔。
祁桑心生警惕,下意识往后仰去,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便拿出你哄人的本事让本督瞧瞧,什么时候哄本督哄得开心了,或许会带你去厂狱同他见一面。”
谢龛也不咄咄逼人,甚至直起了上身,后退了两步,随手将断了的木簪丢到她身上。
祁桑捡起木簪,低着头没说话。
她不确定他说的‘哄’是不是那个意思。
但要她主动爬上他的床榻,把自己当个玩意儿哄他快活,她暂时还做不到。
即便在这总督府已经毫无尊严可言,终究还是踏不出那一步。
“行了,折腾了一天了,睡吧。”谢龛说着,自榻上抱了床被子丢给她。
祁桑接了,默默抖开裹紧自己。
人刚躺下,不夙忽然在外头敲门。
“主子,长公主听说了消息,匆匆赶来,奴才同她说了您身体无碍,她仍坚持要亲眼看一看才放心,您看……”
“让她去前厅稍等片刻。”
“是。”
祁桑自被子里露出了个小脑袋。
抬头看了眼,就见谢龛已经起身了,站在屏风旁更衣,见她睁着双兔子似的眼睛瞧着自己,挑眉:“看什么?”
祁桑没说话,把脑袋缩了回去。
又过了会儿,听到开门关门的声响。
整个寝殿内都安静了下来。
……
长公主名唤沈茶,幼时母妃遭母家连累,在冷宫里住了近十年,还是后来谢龛上位,才将她同幼弟自冷宫放了出来。
后来大雍朝两年连崩三位帝王,她幼弟沈忍生登基为帝,她的身份这才算是彻底尊贵了起来。
身份贵重,容貌又是同萧存烟齐名的京城绝色,这两年来向她频频示好的名门权贵自是不少。
这几日听闻她同今年的探花郎走得极近,传言甚是暧昧。
沈茶今夜前来,也不过只带了两个贴身婢女。
谢龛的身影于暮色中渐渐清晰起来时,她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起身迎了出去。
“可有受伤?”
尚隔着几步远,她关心的话已经问了出来,声音冷月般清冷又不失柔软。
谢龛略过她径直进了正厅,在主位上落座后,才道:“劳烦公主挂心,本督一切安好。”
沈茶叹口气,自袖口掏出了个瓷瓶放到他手边:“刚巧我殿内还余半瓶伤药膏,来得着急便随手带了,若伤了哪里万不要耽搁了。”
“多谢。”
“……”
谢龛这几年来话越来越少,平日里在宫里碰见了,说不上两句就没的说了。
就好像现在。
沈茶回想起上次的事,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解释:“上次,是我草率了,公主府突然走水,我念着你这边反正还空着,便同皇上提了一嘴,不料皇上竟也不先同你商量一番便落了口谕,他到底还小,做事毛躁,是我考虑不周,你不要同皇上置气。”
谢龛接过不夙递来的茶水抿了口,没什么兴趣地‘嗯’了一声。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谢龛靠在红木座椅内,手搭在桌子上,一下接一下地轻叩,颇有几分催促的意味。
沈茶僵在原地半晌,到底还是道:“听说,谢大人将那位祁将军的妹妹接来了府中?可是要纳做对食?”
谢龛叩击桌面的手停了下来。
他眼底明显染了几分不悦:“长公主还有其他事么?如今外面不太平,长公主还是尽量待在公主府,安全些。”
沈茶敛下了睫毛。
她沉默了下来,身后的婢女却是忍不住了,忽地扑跪在了谢龛脚下:“求求大人救救我们主子!”
沈茶拧了柳叶眉,淡淡斥了一句:“够了!在总督府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谢龛冷眼瞧着:“怎么了?”
婢女哭道:“主子她不允奴婢们向外说,可……可是,细算一算,主子已经有月余未曾好眠了!御医开的汤药方子也不怎么管用了,他们说里头用来镇静安神的朱砂用量已是极限,再用怕要伤身,还请大人怜惜我们主子,去公主府上暂住一段时辰,解一解公主这缠身的梦魇吧……”
谢龛闻言挑眉瞧了沈茶一眼。
她是不怎么喜欢用些胭脂水粉的,平日里便是粉黛不施站在一众闺阁贵女中都是极显眼的存在,自然也没什么兴致去涂脂抹粉。
但今日细瞧,似是的确用了些粉,尤其是在眼睑下那处,厚厚地扑了一层,细看仍能瞧出乌青的痕迹。
沈茶自幼生在阴寒湿冷的冷宫,吃不饱穿不暖,便养成了个体弱多病的身子,后来又遭其他公主恶意戏弄,推进了水池子里险些溺毙,自那后便经常梦魇缠身,严重时几次险些死在梦境中。
因此她夜里入睡,身边是不能断人的,要时不时探一探她的脉搏,若跳得急了,便要将她晃醒。
谢龛挑眉看向沈茶。
沈茶眼睫落下,掩住了眼底遍布的血丝,只淡淡道:“谢大人不必听她这些个话,我知晓如今大人身旁佳人相伴,若去了公主府,怕是不妥。”
“长公主此番下去也不是个事。”
谢龛瞧了眼外面的夜色,起身道:“此事本督自会思量一番,寻出个合适的解决办法。”
话落,叫来了不夙:“派人送长公主回府。”
沈茶转了个身,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虽然以往见了面同他也说不上几句话,可没有哪一次,她被这般地敷衍过。
至少……
至少应该亲自送她回去,陪她待一会儿,待她睡下了才离开的。
是因为后面寝殿里多了个人,才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回去么?
那个祁桑,同他相识似乎不过短短半年之久……
谢龛不是那种轻易动心之人,他的心是冷的,是硬的,没个十年八年捂不热。
甚至,这辈子或许都没有人能给他捂热了。
难道是因为传说中的千年前的宝藏?
若那些宝藏真被祁旻所发现,那么身为祁旻的胞妹的祁桑自然极有可能知晓。
心中百转千回,在迎上不夙时,也只是客套地颔首:“劳烦总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