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辇刚停在永宁宫正殿门口,宁煜琰就迫不及待的下了轿,以最快的速度走了进去,即便此刻他心中慌张 ,但依旧保持着一个帝王的风范。
殿内的苏楚儿尽管身上已经没了什么力气,还是在奋力的挣扎着,她被连云和碧桃俩人紧紧抱住,狨湖也咬牙抓紧她的手,见宁煜琰来了,她算是看到了希望,松开手立马退到一旁:“奴婢见过皇上。”
太医不敢犹豫走了上去,连云与碧桃松开了手,一名女太医刚掀开被角,苏楚儿就露出厌恶的神情:“滚开!”
太医转头看了看宁煜琰,见他没有任何表情,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为苏楚儿诊治着,看到她下体并没有流出鲜血,太医又细心的为她把起脉搏。
但苏楚儿不愿配合,她抽回自己的手,忍着身体的不适,强撑着坐了起来,冷淡的说道:“滚!别碰我!都别碰我!”
“楚儿!别胡闹!”宁煜琰见状,表情虽然没有变化,可内心还是担忧,害怕她与腹中的孩子会有什么不测。
一个眼神,身后的李扬全立马明白,尽管内心极力不想参与,但主子的命令他必须执行,上前恭敬的说道:“娘娘,得罪了。”
说罢,他直接抓起苏楚儿的手,李扬全的力气大,苏楚儿用尽全身力气也挣扎不开,只能任由他抓着手递到太医眼前。
太医的手指轻轻放上去,脉象有些波动,但没有什么大碍,太医似松了口气般,又伸出双手,轻轻的在她腹部上按压,仔细的感受着其中的变化。
苏楚儿不愿意配合,使出全身的力气一脚踢开太医,狨湖立马上前与李扬全配合,死死把她按住。
她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双手下意识的紧紧抓住床沿,仿佛想要借此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连云与碧桃心中一紧,脸上写满了不安与担忧。
“娘娘,奴婢求您了,您别这样,您就让太医为您看看吧……”
碧桃不能说话,只能一边着急的发出呜咽声,一边抓住连云的手。
苏楚儿侧过头,看见她俩担忧的神情,紧锁的眉头,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心头一颤,停止了挣扎,太医见状冒着冷汗,又继续着刚才的动作,他眉头一皱,神色有些凝重,苏楚儿刚才的击打虽然不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腹中的龙胎的位置有些下滑。
“皇上,皇后娘娘脉象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腹中龙子的位置有些不好,臣这就去为娘娘开药方,娘娘身子孱弱,虚火旺盛,待娘娘服下药后,需得好好静养,方能平安。”
宁煜琰微微蹙眉,轻轻点着头,他现在不求其他,只要苏楚儿平安无事,只要能保住孩子,什么都好,接着又让殿中所有人退下。
他知道苏楚儿现在不想看见他,可这个孩子他是要留下的,所以有些话他必须要跟苏楚儿说清楚。
“你究竟是要做什么?你就这么不想生下这个孩子吗?”
宁煜琰紧皱眉头,面容精致如画,眉宇间透露着一股英气,漆黑的双眸紧紧凝视着她的双眼,他其实没想到苏楚儿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打掉这个孩子,明明这种方法是最傻的,她还是要用。
苏楚儿早已彻底绝望,她根本不抱什么希望了,她轻轻抬起眼皮,毫不畏惧的直视上他,语气淡漠:“我已经成了这番模样,你都不愿意放过我,那我为什么又要生下你的孩子?宁煜琰,你不配!我不会为你生下这个孩子的,无论如何我都要打掉这个孩子,我不会让这个孩子来到世上的,我不会让他知道他的父亲是多么狠心的一个人……”
那些过往如同阴霾般笼罩着她,她脸色苍白憔悴,眼神复杂,眸子中透出着几分坚定,又有几分绝望。
不配!狠心!听着这些话,宁煜琰原本挺拔的身姿此刻如同坍塌了一样,瞬间神色黯然:“你……你就这这么对朕失望吗?就这么不想生下这个孩子吗?”
“你觉得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让我为你生下这个孩子?”苏楚儿问,曾经挚爱的人如今在她眼里是那么的恶心,那么的厌烦,她微微侧首,看到笼中静立不动的鹦鹉,“我没猜错的话,那只鹦鹉是你用来监视我的吧。”
他愧疚的低下头,眼神黯淡无光:“是……”
“呵呵!”苏楚儿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她慢慢坐起来,垂着眼皮,“我知道,我就知道……你让狨湖监视我,让侍卫监视我,还不满足!竟然还要让一只畜生来监视我!宁煜琰,你的心思好深啊!这些年你有把我当人看过吗?”
宁煜琰抬头的一瞬间,嘴角下垂,眉宇间流露着难以言喻的神情,几分愧疚,几分倔强,几分失落:“楚儿,朕一直将你当妻子来看待。”
“妻子?”苏楚儿发出质问,眼神不似往日般光亮,犹如一摊死水,“你弑我双亲,篡位登帝,软禁皇兄,又把我囚禁,这桩桩件件,何曾是把我当做你的妻来看待……”
“够了!”宁煜琰厉声打断她的话,不自觉的握起了拳头,他现在不想再听她说这些,她越是提起从前那些事,他就越是愧疚,越抬不起头,此时此刻,他要的只是苏楚儿能待在他身边,能平平安安的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苏楚儿眉目微挑,微微一笑,笑容中却透露着一丝不屑与嘲讽,她用一直近乎于冷漠的口吻说道:“怎么?你听不下去了?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愧疚?这个皇帝你当得心安吗?这个位置你坐得舒服吗?这些年,你午夜梦回时可曾梦到过我父皇母后,梦到过那些因你无辜死去的百姓?你想让我生下这个孩子,想让你的江山后继有人,呵呵!”
她冷笑一声:“宁煜琰,我告诉你,你别痴心妄想了!我不会为你生下这个孩子!我宁愿死也不会!我不希望我的孩子生下来知道他的父亲是这样一个人,知道他的父亲杀了他的外祖父才得到的皇位……”
她说着,伸手指向他,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宁煜琰!你得位不正,不配做这个皇帝,更不配做我孩子的父亲!”
看着她的表情,听着她字字句句诛心的话语,宁煜琰的眼神变得凌厉而冷酷,他何尝不知道这个位置得来不正,自从登基为帝后,质疑他的人,不服他的人,前朝民间,比比皆是,他的心中常常感到不安,所以他才那么努力,他努力的在做个好皇帝,努力的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幸福安康的生活,为的就是让天下臣民都心服于他,让这些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他努力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做到了,但苏楚儿的一番话仿佛把他打入了无边无际的地狱,他双手微微颤抖,喘着粗气背过身去,显然他在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火。
宁煜琰咬紧牙齿,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仰起头,泪光闪烁在他眼眸里,他吐了口气,又转过身,轻轻开口:“难道这些年朕做的还不够吗?朕日夜操劳,就只为了天下人能过上好日子,朕不在乎世人怎么说,朕会做给他们看!可楚儿……朕在乎你,朕最不想从你口中听到这些话,这些年朕想尽办法的对你好,朕有委屈过你吗?”
苏楚儿摇了摇头,淡淡道:“没有,你当然没有!你谋权篡位,留我一命,还封我为后,给我了极大的荣耀!我本应该谢谢你,可你别忘了,这一切是因为我失忆了,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说要与我长相厮守,但你又让我活得像一个笑话,我身为前朝公主居然嫁给了谋反篡位的人,居然成了仇人的皇后……哈哈哈哈,笑话!真是个笑话!”
她仰天长啸,笑声中充满了深深的无奈,深深的绝望。
这些年她活得不明不白,想想当年的登基大典,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傻傻的信了宁煜琰的话,想必当时那些百姓一定恨极了她。
她身为云朝公主,远嫁和亲本是为了给国家百姓带来平安的,可她却为自己的国家带来了灾难……
“楚儿,就当朕求你了……你就待在朕的身边,朕给你一切荣华富贵,只要你想,朕可以把天下的最好最珍贵的都给你,不好吗?”宁煜琰的声音逐渐微弱,几乎是用一种恳求的语气求着她。
“呸!”苏楚儿厌恶的看着他,双眸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如同寒冬中的霜花,透着深深的不满与厌烦,这样子像极了当年在天牢苏陌宸朝他吐口水的那一幕。
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那笑容是轻蔑与嘲讽:“你想让我留在你身边,你做梦!我告诉你,不可能,永远不可能,你这样的人压根不配我的真心实意!今日我不能打掉这个孩子,还有明日,后日我都会想尽办法的,只要这个孩子还没有生下来,我都会把他打掉,大不了我就带着这孩子一死了之,我和孩子你一个都别想要!总之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闻言,宁煜琰脸色一变,想到了当年苏楚儿自尽的事,他绝不可能再让那样的事发生了,他轻声呵斥:“楚儿!”
一想到苏楚儿这么想离开他,他的占有欲瞬间爆发,怒火也随之而来,他不能也不允许,他极力隐忍着心中的满腔怒火,尽量让自己的紧绷的表情放松下来:“你别做傻事,朕答应你,只要你安安心心待在朕的身边,做朕的皇后,生下朕的孩子,朕一定会好好对你,就像从前那般,朕也会好好对你的哥哥。”
“从前那般?”听他提起苏陌宸,苏楚儿轻轻笑出声,这个男人真是让人感到恶心,都已经这样了,他还是不愿意放手,还是想要占有一切,“从前哪般?是从前在西关骗我那般?还是从前不顾我的感受直接杀害我亲人那般?或是在我失忆后哄骗我那般?宁煜琰,你怎么那么贪心啊!你用不着拿哥哥威胁我,若哥哥得知了我的做法,他会理解我的。”
这招对现在的苏楚儿来说,已经威胁不到她了,她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态度,宁煜琰已经没了多大耐心,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他闭上双眼,深呼吸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他阴沉着脸,如同前年寒冰,冰冷而坚硬,没有任何表情,双眼如同黑潭,阴沉沉的,仿佛能带走一切生机与希望:“朕知道,你恨朕,你觉得朕做的这些事太狠了,其实不光你觉得,那些人也是怎么觉得的,就连朕自己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太狠了,但你知道朕当年为何不杀你哥哥吗?”
宁煜琰一边说着,一边细微的观察着苏楚儿的表情:“朕留他一命,不仅仅是因为他对朕有用处,更是因为朕要他亲眼看见,朕是如何成为一个受世人敬仰的帝王!朕要让所有人心服口服!楚儿,你父皇在世时,不顾朝政,整日只知道纵情享乐,朕当年谋反的确不对,但朕只是想让天下人都过上好日子!朕有错吗?”
“你真无耻!”苏楚儿皱紧了眉头,恨恨的吐出这几个字。
她真是没想到宁煜琰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明明是他处心积虑的谋反,他做出那样畜生不如的事,被他说得如此伟大,好像天下人都需要他拯救一样。
宁煜琰也不恼,淡淡一笑:“无耻?好啊,那朕让你知道什么才叫无耻。”
他顿了一下,眼睛深邃如同秋天的夜空,闪烁着利剑般的光芒:“你的父皇才叫无耻,他不顾天下人生死,沉迷于美色之中,不顾与你母后多年的夫妻之情,将你母后弃之不顾,只知道整日与那些女人饮酒作乐,他不听忠臣劝诫,只听信奸臣之言,若是当年他肯好好操练士兵,不重文轻武,不听信奸臣,那朕也不会轻易得到这个江山!楚儿你有没有想过,你只是一个女子,一不能传宗接代,二不能继承皇位,你父皇就如此宠爱你,把你当做掌上明珠一样,对你的疼爱甚至超过了你的那些哥哥,你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什么吗?——是因为你生得好看,你对他有利用价值,你是他手中最好的筹码,你可以为他的江山社稷做出最好的贡献!”
苏楚儿自然是不相信这些话的,可宁煜琰说得如此真情实意,还是让她稍稍愣了一下,随即她立即露出凶狠的目光:“你胡说!父皇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你胡说!”
“呵呵!”宁煜琰嘴角勾勒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朕可以向女娲娘娘发誓,朕没有胡说,这些话都是在鲁安时,你哥哥亲口对朕说的,他还说了,若朕没有造反,那造反的一定是他,楚儿,你知道吗?其实你的哥哥,你的母后,早就恨透了你父皇,只有你还蒙在鼓里,还一直觉得你的父皇是世上最好的丈夫,最好的父亲,其实这一切都是假的!你哥哥你母后为了保护你,一直默默隐忍着你父皇做的荒唐事!”
此话一出,苏楚儿瞪大了眼睛,她不相信,但宁煜琰认真的表情,认真的口吻,还向女娲娘娘起誓了,这些举动都在告诉她这是实话,她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连连摇头:“你说谎……这不可能……父皇不是那样的人……不可能……不可能……”
苏楚儿不愿意相信一向疼爱她的父皇会是这样的人,在她的眼里,父皇是个好皇帝,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父亲,她一直认为父皇与母后一向恩爱,对她和苏陌宸也是极尽宠爱。
但宁煜琰的这番话给了她一个沉重的打击,原来她眼中那个万般都好的父皇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
宁煜琰从鼻中发出一声叹息,他并不想说出这些话来打击她的,可他受不了她的冷嘲热讽,他微微垂下眼眸:“你若是不信,还是觉得朕在胡说,哪日朕亲自让你与苏陌宸见上一面你就知道了。”
他顿了顿,又说道:“行了楚儿,你就安心的在宫里静养吧,朕会派人精心照顾你的衣食起居的,你别想自尽,别想离开朕,更别想伤害腹中的孩子,朕会让人时时刻刻盯着你的。”
说罢,宁煜琰悄悄看了她一眼,窗外的阳光刚好照耀到她身上,与她娇柔的身体融合在一起,明明是那么好的天气,那么灿烂的阳光,可此刻的气氛异常沉重。
宁煜琰的这一眼,充满了无奈与愧疚,紧接着他拂袖而去,留下苏楚儿愣在殿中。
短短两日发生了那么多事,先是陈青瑶让苏楚儿记起一切,又挟持她,接着死在她眼前。
紧跟着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又得知自己心中敬爱的父亲是那样一个人,苏楚儿接受不了这些打击,晕了过去。
幸好宁煜琰前脚刚走,狨湖她们后脚就进来了,苏楚儿所幸没有什么大碍,所有人也都松了口气。
这几件事接连发生,宁煜琰不得不重视,他害怕苏楚儿会再次做出傻事,于是调了许多侍卫来看守永宁宫,整个永宁宫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他又派人寸步不离的跟着苏楚儿,以防苏楚儿会做出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