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熙已经被朕送回皇陵了。”先帝已经去了,赵熙自然是要陪着的。
“那如何是晚了?”郁旭随即摇头,先帝大丧赵熙都没出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郁方派人请了又请,赵熙都回答不见。
朝堂上所有人都知道,因为先帝夺了赵熙的江山,又将叶晨放离,废帝心中对先帝不满。
一次次的不去灵前祭拜,是不满,亦或者其他。
比如说,不得见。
在郁旭看来,毕竟是生母,事已至此,有什么事是一条命还不了得?
所以,赵熙不出来见人,自然是郁方的意思。
难得他聪明的知道配合郁方,再加上他的求情,郁方还是有希望饶了赵熙的。所以,何谈晚了?
郁方身子往后靠了靠,“朕的意思是,他躺在了皇陵!”
便是,已经死了。
手指轻轻的动了,废帝不去祭拜先帝,夜里做梦被先帝训斥,在梦中就被吓死了。此事,将在三日后,告知朝堂。
郁旭的身子颤了一下,“兄长,您素来是心软的!”
怎么,会突然下这个手!
姑母都已经死了,所有的仇啊恨啊的,也该随着先帝的尸身,而埋于地下。
郁方听的冷笑一声,“她,杀的是朕的妻!”
因为猜疑,说杀就杀了。
成亲这么多年,郁方可以说对魏伊人千般宠爱,便是床榻之上都不舍得折腾她。可先帝,怎么敢让她受那么大的罪!
每每想起此处,郁方就恨的厉害!
“可姑母是为了大局。”郁旭下意识的反驳。
毕竟,先帝就是用大局这两个字,来让郁旭心软的。
“大局?”郁方听后嗤笑一声,“若找借口,朕又何尝不是大局?”
废帝始终是先帝的亲子,他活着于朝堂而言,到底是祸害。哪怕他自己没有造反的心,若是再出现有野心的人,完全可以以赵熙的名义,而起祸端!
就好像当初先帝一般,不也是将先祖的儿子们都处置了?
都是为了朝堂安稳罢了。
若大局,赵熙也一样该死!
若论人品,魏伊人可是比赵熙都强的太多,若魏伊人都可以牺牲,那么赵熙也是理所应当。
郁旭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郁方说的也有到底。
郁方抬头看着外头,雨又落了下来,“旭哥儿,你到底还是单纯了些。”
先帝说的千万种理由,可唯独没有说她的私心。
先帝明知自己不久于人事,却还要强撑着身子去做这一切,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赵熙!
因为先帝清楚的知道,郁方登基后,赵熙就是隐患。若是郁方的性子,可能会留着赵熙,可是魏伊人的脾气,可就不好说了。
太平也就算了,若真有朝臣动了赵熙的心思。或者糊涂的赵熙做了什么错事,魏伊人绝不可能留他!
而且,先帝也看出来了,魏伊人做的决定,郁方鲜少会拒绝。
哪怕,是赵熙的命!
郁方定定的看着郁旭,“姑母死的,也真是时候!”
前脚刚起了争执,后脚就咽气了,哪有这么巧的事?不过是利用了郁旭罢了。
她知道如何拿捏郁旭,一套说词下来,你看郁旭不就老老实实的来求情来了?
先帝用她残破了命,赔给了郁方。
她始终没让郁方动手,也是知道有事,只要不迈出第一步,就永远做不到那么狠。
先帝不可否认是优秀的,可是正因为优秀,所以想要才太多了。
郁方缓缓的闭上眼睛,“世人都称你嫂嫂为阎罗,可你扪心自问,你嫂嫂的性子如何?”
她是能狠的下心来,可却也是知感恩的。
旁人只看到一个又一个的人死在她的手上,却不去想那些人到底做的都是什么事!
可以说,魏伊人可曾亏待过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就连沈大人,因为政见不合,却也是自己选择去死的。
连沈大人都了解魏伊人的品性,圣上这么多年如何会不了解?
她想要做的事,牺牲了魏伊人自然是能做到的,可是真的牺牲魏伊人是唯一一条路吗?
说到底,魏伊人还是太善良了,圣上能得手,全是因为他们对圣上不设防罢了。
想到此处,郁方更加的恨了。
可是,先帝已经死了。
所以,郁方就让她泉下也不得安宁,让赵熙便是死也背负着窝囊的骂名!
只有如此,才能告慰魏伊人在天之灵!
被郁方点破,郁旭这才反应过来,是啊,姑母的死好像是早有安排一样。若非他意志尚且算是坚定,不然就他这冲动的性子,不定会做出什么伤害兄长的事。
或者,直接趁着兄长还没动手的时候,就去将赵熙给救出来。
郁旭微微的点头,“臣弟想快些回边关,于王家的婚事,还请皇兄做主。”
郁旭思量着,跪在郁方的跟前。意思已经明确了,等着他成亲的时候,郁旭下旨直接让王家姑娘去边关与他成婚。
以后啊,没什么事还是不回京城了。
他不喜欢念书,即便后来被叶晨带的,又学了不少东西,可发现还是不够用的。京城这个地方不适合他,他更喜欢西北自由的黄沙。
郁方抬了抬手,示意准了郁旭的请求。
临出门的时候,郁旭回头,眼中有千般不舍,可还是说了句,“皇兄,保重。”
这一别,怕是再见无期。
杨氏那边,痴傻的她被许氏跟郁凝照顾的很好,他似乎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好。”郁方点了点头。
目送着他离开。
明明外面阴云密布,可是他总感觉,郁旭是走在光里的。
坐在龙椅上,他不得半分喜悦。
轻轻的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若是魏伊人在多好?
揉了揉有些发红眼,眼角的泪控制不住的滑落。
“父皇。”郁珏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郁方黯然神伤的模样。
郁方招手让郁珏坐在自己的跟前,他登基为帝,郁珏理所应当的便是太子,这龙椅迟早的让郁珏坐,所以也没什么避讳的。
“还记得你五叔生辰年份吗?”郁方突然问一句。
郁珏点了点头,他最喜欢过生辰,每次生辰的时候,母亲都会送给他好些礼物,所以在乎的人的生辰,他都记得。
想起魏伊人来,郁珏不由自主的靠在郁方的身上。
郁方轻轻的顺着郁珏的头发,“以后你五叔生辰的时候,莫要忘了赐下生辰礼。”
他那个性子,最是重情。
临走的时候,他是带着愧疚走的,郁珏若是再表现的这般亲近些,说句难听的,让郁旭将心挖出来,他都愿意。
江山,自是要让郁旭,死心塌地给他守着。
郁方缓缓的闭上眼睛,他恨先帝,只是因为他杀了自己的妻。
郁方登基,自要赐封众人。首要封的便是魏伊人,从郡王直接封为亲王。郁旭被封为战王,郁润也被追封为亲王,许氏自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了亲王妃,郁滈,便是亲王世子。
而刘县主,因为是圣上义女,便封为郡主。
郁凝也跟着被封了公子。
新帝登基,自然是一片新气象。
十二年后,郁珏年十七,郁方让帝于郁珏,正式成为上皇。
这些年,郁珏的本事已显,少年老成比郁方当初由胜之。
而且,他们兄弟团结,家国平顺,国泰民安。
这些年郁方始终是一个人,朝臣们也劝过郁方,可是太子出色,身体康健,郁方总是有理由挡回去。
纳妃的事,拖了一年又一年,拖到现在新帝都已经长成了,他这个上皇也就没必要了。
朝臣们便就盯着新皇了。
郁方得了空,趁着修建皇陵的时候,也过来瞧一眼,算是透透气。
本来,郁方想着干脆选在魏白的墓附近,可是钦天监那边一直上书阻止,说什么那块坟地是用来出王侯将相的,不是帝王之墓。
郁方也就让人重新修了。
等着择吉日,将魏伊人给迁过来。
“广泰那边,你准备怎么安排?”难得说起这个事来了,郁方便提起广泰来了。
正好这次让钦天监那边给广廷找一块地方,所以也得将广泰给迁过来。
广廷这些年,头发花白了,明明正值壮年,可却极为的显老,跟郁方是一般模样。
广廷沉默了一阵,而后轻轻的摇头,“臣,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总想着得到他。哪怕明知道他心里有旁人,却还是不甘心。
还记得,两人第一次,是因为吃醉了酒阴差阳错的在一起。
可是无人知道,他其实是趁火打劫。
广泰是真醉,而他却是装的。
后来,广泰就开始躲自己,然后自己一直缠着他,强迫他。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都看淡了。
人生短短的就这么多年,若是没有自己,或许广泰的人生能自在一些。
广廷后悔了,所以,就尊重广泰的意思,俩人分开了便是。
或者,莫要说分开了,若能得广泰泉下安宁,他便是将那个墓碑重新刻上,让广泰的名字跟自己彻底分开。
从前想不开的事,却在某一日,就放开了。
郁方听广泰这么说,沉默着不说话。
恰在这个时候,下头过来禀报,说是新帝有消息给上皇。
郁方快走了几步,回到屋内看了一眼。
消息是新帝亲自写的,希望能让郁方那边下令,仰承上皇旨意,封刘郡主为公主。
这些年,三个孩子关系极好。
刘郡主年岁大些,郁滈跟郁珏有什么事都愿意跟她商量。
那孩子是聪慧的,可在科举一事上总是差点火候,考了两次了,一直落榜,便就在郁珏跟前做了伴读。
而今送消息来,是她要成亲的事。
因为是皇帝义女,再加上女子也能科举,她心在朝堂亲事也就耽搁了。今日突然提起,郁方还是有些意外的。
仔细往下看才知道,当初的王榜眼现在已经成王相了,早些年王夫人生儿子的时候血崩而亡,近来王老太太才张罗着给王相续弦的事。
这就经人说媒,就跟刘郡主成了。
天子义女,下嫁王相自是一段佳话。
可是郁珏心里清楚,刘郡主是为他而嫁。
郁旭跟王氏女成亲后,两个人感情甚好,孩子生了五个。王氏女王妃地位稳固,娘家自然受益。
王榜眼自是有才之人,更得了魏伊人指点,可以说魏伊人在的时候锋芒就显露了,而今高居相位,也是理所应当。
可是这样更造成了,王家在世家中势力太大。
所以,刘郡主才要嫁过去。
王榜眼高居相位,自然就是新一任的家主,刘郡主嫁过去那就是家主夫人,必然能帮着郁珏盯着王家。
魏伊人种下的树,总会成为他的庇荫。
“准。”郁方盖下私印,便下旨封她为公主。
他们兄弟和睦,彼此惦记,互相扶持,这江山才会稳固。
来的时候,郁滈还跟郁方提起过,想要参军,只是这事郁方没应允,还是看许氏的意思。
其实,边关有郁旭和钱大人在,尚且不会出乱子。
将这事处理妥当,郁方少不得聊起边关。现在国家强盛,新帝登基自要大选后宫,周边很多国家都想献公主入宫,倒也有百国朝圣的盛况。
而今朝堂的女官也不少了,不可否认,先帝的想法也是对的。
女子初入朝堂,其实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彼时有刘相照看,而今又上来个王相,被人提携跟被人压制,肯定是不一样的。
可是饶是如此,郁方还是恨的。
他无法忘记魏伊人,就无法原谅先帝。
郁方现在的身子比不得从前,转了这么一遭后,觉得乏困,便安置在软榻上休息一会儿。
梦里,郁方回到了年轻时候,郁方在驿站内匆匆一瞥,只一面便是魏伊人惊艳了整个人生。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按原计划离开,而是调转马头,直奔魏伊人而去。
将那个穿着喜服的女子,抱在怀中。
这一次,他半点时间都不想蹉跎,只想跟魏伊人相守。
什么国公之位,什么规矩礼法他都不想要了,郁润喜欢给郁润,郁谨喜欢给郁谨,他只想挣脱一切的束缚!
只是,抱着魏伊人还没回京城,整个人惊醒了。
郁方大口的喘息,而后揉了揉眼睛,大约是白日里跟广廷闲聊才会有这样的梦境。
他想要活的自在,未必是魏伊人想选择的。她那个人啊,最是喜欢办公差,办起来比自己还要认真。
所以,他追封魏伊人为皇后的圣旨,没有追封为王的长。便是连郁珏,每次提起,都只是喊一声,母亲,而非母后。
另一边,魏伊人跟叶晨的庙内,烟火不断。
尤其是女子入仕后,来这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她们庙外的乞丐,都比别的地方要胖一些。
郑路躺在地上,眯着眼睛晒着太阳。女子多是心软的,看着他这么可怜凄惨,什么肉饼肉包子都舍得给他。
郑路以为,他这个人活不了多久,没想到一活这么多年过去了。
其实很多人也发现了这个好地方,人家好胳膊好腿的过来,郑路自是抢不过人家。可偏偏因为他待的时间最长,很多人都认识,愣是又将他接回来了。
他就成了这世上过的最滋润的乞丐了。
可乞丐永远是乞丐。
郑路一抬头就看见高高在上的魏伊人,她是皇后是王爷,是先帝上皇念念不忘的人。这样的人,说出来自己都不敢信,她曾是自己的妻。
有的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郑路每日都在想,若是自己死了,也能被人上香烧纸的就好了。
可总是奢望。
莫要说旁的,连死都没有勇气。
一开始,郑路也会做梦,梦里头他可以重新来过,这一次他一定不会辜负魏伊人,也不会着了阿姐的道。
可是后来啊,梦都不敢梦了。
魏伊人那样的神仙人物,自己满身的泥泞,如何配的上。
而后,成为魏伊人脚下的芸芸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