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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中考那一年,镇初中有一个保送到县级市就读重点高中的名额。

顾明的成绩一直很稳定,几乎没有任何悬念,每次考试都全年级第一名。

当初那个名额原先已经计划给顾明,有一天校长却找到他。

他至今记得那天特别热,临近中考的日子都是夏天,热得班上一屋子的汗臭味。

班主任将他喊出去时,刘校长已经慈眉善目地站在门口。

刘校长当时的表情在时隔多年的今天,顾明依然历历在目。那是一种伪善中夹杂着虚伪的表情。

那天刘校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顾明同学,凭你的文化成绩即便没有保送名额,你也一定能够考重点高中......”

刘校长说了一大堆,意思是告诉他,原本给他的名额现在不能给他了。

至于为什么不能给他,刘校长含糊不清,用了无数个大道理应付了过去。

刘校长走后,顾明破天荒的没有立刻回班级复习,而是去小卖部一连喝了五瓶冰镇矿泉水。

后来顾明才知道,保送名额给了年级里面一个富家女。

听说女孩的爸爸在海南做橡胶生意,给学校捐了一笔不小的数目。

那是顾明第一次感受到了社会的不公,感受到没有金钱和权力,自己就是一只蝼蚁。

最后他差一分考入重点高中,与那所学校失之交臂。

无数次想起刘校长找他那天,他仍然能够感觉到当时每一个细胞都在愤怒。

“顾老师——”江洋推了推他,才将他从回忆中拔出来。

张院长以为他被说动了,开始打圆场,“顾老师,晚上的饭局在金陵国际大酒店,你一定要参加。

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国土局我和江主任跑一趟就行了,主要还是晚上的饭局。”

顾明没有吱声,但是他听明白了张院长话里话外的意思。

他无非就是让他当一只没有骨头的狗,和高家俯首称臣呗!

曾经他遭遇了不公,原本以为长大后羽翼锋芒,他可以和这个世界的不公一决高下。

没想到在自己三十几岁的年纪,他依然被金钱和权贵推着走。

中午顾明用保温盒在学校教工食堂给王锦鲤打饭,哪有奶牛不吃草就可以产奶的,人也是一样。

他飞快吃完午饭后,拎着保温盒往食堂门口走,不时有老师笑着和他打招呼,不过转头就开始说他闲话。

“顾老师以前过得可潇洒了,没想到现在是老婆奴,女儿奴,每天要伺候四个女人!”

“我听说他母亲一看二胎生了两个女儿气走了,家里一大摊子事情落到了顾老师的身上,怪可怜的咧!”

“嘘,你们小点声!顾老师最近心情不好,听说他们班学生打架,脑袋都打开瓢了。

我听说顾老师为了这件事情还报警了,不过又惹出另外一档子事情!

江主任今天上午领他去张院长办公室,三个人在里面聊了好长时间!”

“我听说了!他得罪了国土局的副局长吴浩!

昨天打人的那小子是吴副局长的亲外甥,原本学校警告处分一下就行了,顾老师直接捅到了派出所,这事情性质就恶劣的呀!”

“顾老师这么厉害啊?简直不畏惧权贵,实在佩服啊!”

“佩服你个锤子啊!

学校要拿地,国土局吴副局长是分管这一块的领导,这件事情处理不好是要出大事!”

......

顾明在楼梯口就听见两个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邻居看他的眼神都绿了,楼下吴大妈直接没好气地说道:“顾老师,我们家孙女儿马上要高考了,你们家两个喇叭要控制一下啦!”

顾明眉头紧蹙了一下,两只黑眼圈显得他整个人格外的阴冷。

吴大妈顿时不说话了,印象中顾老师都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

这样阴狠的模样倒是头一回,挺吓唬人的。

顾明黑着脸回到家,两个小家伙哭得嗷嗷叫,王锦鲤正在烧水烫奶瓶,烫奶嘴。

她的身影一直在屋子里忙忙碌碌,这会儿在水池边放热水,一看这架势就是娃又拉臭臭了。

听见开门的声音,顾明看见她的动作停顿了0.01秒,不过并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他知道她心里还在怨恨他,怨恨自己的母亲。

午后的阳光洒在王锦鲤的身上,她原本柔枝嫩条的好身材,现在越发的消瘦。

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瘦成干煸四季豆。

“锦鲤,先吃饭吧!这是我从教工食堂打来的饭菜!”

顾明说着开始帮忙打下手,王锦鲤全程没有和他说一个字。

这一上午她一直在哄两个孩子,米米和可可睡一会儿就醒,醒了就要吃,吃了又要拉。

从两个娃回家到现在,王锦鲤没有睡过两个小时的整觉。

一直都是断断续续地睡着后,又被女儿们的哭声闹腾醒,她现在整个人的神经线都是紧绷的状态。

下午顾明准备去上班,出门前看了一眼王锦鲤,她正倚靠在床头看着窗外发呆。

印象中这个女人雷厉风行,很少有这么沉默的一面。

即便是怀着身孕的时候,她也每天坚持爬格子赚钱。

从撞见他和卫敏那一幕,从她早产回来后,整个人就变得不对劲。

他想过会不会是得了产后抑郁症,转念想想也许就是矫情或者是没事找茬儿,也许心里还在生他的气。

“锦鲤,你在家把孩子弄好了,我去上班了!晚上我还从教工食堂打饭回来!”

王锦鲤一对黯然失色的眼眸依旧看着窗外,像是耳边根本听不见有人在说话。

顾明心里咯噔了一下,终究还是出门去上班了。

时间和习惯都是最好的良药,也许再过一阵子那个雷厉风行的王锦鲤就回来了。

事实证明,他想错了,情况没有变好,而是越来越糟糕。

王锦鲤越来越沉默,这种沉默一直延续到两个孩子双满月。

俩娃初春的时候出生,当时是倒春寒,穿着厚厚的棉服。

这会儿已经是春暖花开,孩子们衣着单薄了些,也不像头两个月吃了就睡,睡醒了又吃。

现在两个小家伙会睁着圆不溜秋的黑眼睛四处看,看见王锦鲤的时候会一边啃着小拳头,一边流口水,一边瞪着肉肉的双腿。

顾明的厨艺依旧很蹩脚,学校食堂打包回来的食物也不合妻子的胃口。

王锦鲤开始用手机买菜,自己在家里照顾自己。

她最近食欲突然凶猛,她知道只有多吃身体才能好,孩子们才能喝上奶水。

她这种吃法在顾明眼里已经到达了一种变态的程度!

她在网上生鲜超市买了面皮包了水饺,呼啦呼啦能吃三四十只。

点了一只烤鸭,一顿吃光了一整只。

剩下来的鸭骨架用冬瓜一锅乱炖,烧了一锅奶白奶白的高汤。

还别说,她一喝汤就有奶水,呈现喷涌的状态。

两个小家伙如饥似渴地吮吸着母乳,嗓子里不时发出幸福的小奶音。

这时候的王锦鲤表情又格外的柔和、母性、爱怜,等到孩子吃完后睡着了,她脸上的表情又阴冷了下来。

顾明觉得这样的王锦鲤很陌生,说不上来的感觉,他怀疑她有点人格分裂,又对自己这个想法嗤之以鼻。

两人之间还是不说话,王锦鲤除了和他在一张桌上吃饭,一直保持很大的距离。

有一次她吃饭呛到了,顾明用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她猛地抬起双眸看向他,眼底的厌恶和憎恨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只手弱弱地伸了回去。

没想到她捂着嘴巴跑去卫生间吐得稀里哗啦。

顾明愣在客厅,他有这么恶心吗?

顾明抽空陪王锦鲤去医院做了胃肠镜,医生说是暴饮暴食的原因,顾明松了一口气。

他最近沧桑了许多,但是五官还是很周正的,甚至有一种沧桑的俊美,不至于在王锦鲤眼里是一坨翔!

顾明在学校越来越不被待见,原因是那次张院长请高明哲一家赔礼道歉的晚宴上,顾明并没有出席。

学校那块地也一直没有拿下,最近听说那块地被房地产开放公司中标了。

张院长为此发了好大的火,江洋也连坐了,这段日子张院长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他。

江洋在院长那边受了气,回头就不给顾明好脸子看,经常对他鸡蛋里面挑骨头。

不出意外,顾明这次申请副高又失败了!

意料之中,他已经不太在意这件事情。

原本日子就这样得过且过,他发现人的苦难承受力会越来越大,慢慢居然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不过最近他带的高职班又出事了,而且还是一件影响特别恶劣的事。

顾明深夜赶到派出所时,了解了事情的原由,感觉脑袋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面冒出白头发。

最近iphone手机出了新款,五颜六色的很好看,不仅拍照更清晰,外观也更加时尚。

一时间学校掀起了购买苹果手机的热潮,有人回家问父母要钱,有人竟然开始校园贷,也有人开始想歪心思。

高职班最近很骚动,有女生晚上偷偷溜出去打工。

几个未成年的女学生,15、16岁的样子,晚上开始夜不归宿。

顾明夜里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警察同志让他赶紧去一趟,说他们班上女生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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